江寒月呵呵一笑,尖锐刺耳,令人不寒而栗:“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古便是良禽择良木而栖,以后跟着青龙自然成就一番大业!”
高景没有说话,大厅沉默下来,角门有几个丫鬟闲着无聊,打时光,借着宫灯灯光蹲身拣石子玩。拣子非石,而是玉米粒串儿。为了保护粮食,也许是防潮需要,粮仓地板总是高出地面一截儿。丫鬟们悄悄去了官府粮仓,躬身爬入地面和粮仓地板之间隔层。这里老鼠打洞偷食,粮食零星地洒落了一点下来。她们就用围腰小心翼翼地接住遗落玉米粒,用针线穿成游戏道具。李玉莲高兴地打赏一把铜钱,请丫头们嗑瓜子。
江寒月突然对李玉莲身边下人产生浓厚兴趣:“那个拣子儿的丫鬟,叫玉箫吧?”
“对!她就是琴童。”
“琴童慕容羽不是一个翩翩公子么,这会儿怎么又成了小丫头玉箫?到底哪个才是真的?男人还是女人?”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雌雄莫变。”
“唱曲儿有着漂亮的歌喉,如同一管儿玉箫?”
李玉莲纠正:“那是书童。”
“叶青竹?”江寒月无限感激地道:“当日在成都多亏此子与朱雀使徒从旁相助。他是你的书童,说起来也是青龙大哥救了我。”这席话说得李玉莲大爽:“他同画童在长安城相遇,听闻老夫出狱,随即前来投奔!如今听我使唤,黄金祭司家眷就是他远赴山西请来的客人!”原本情绪稍微好些的高景,闻之再次添堵。
“他在哪里?本座当面谢过。”
“九九重阳,光明大典!老夫命他先行一步,前往王城做些准备工作。”
“不简单啊!四个童儿,琴棋书画。”江寒月微微一笑:“假以时日,只怕不在当年金银童子之下。”当年朱炎教主炼丹,收了两个烧火童儿看守金炉银炉,后来擢升明教金银祭司,大大有名!相互之间关系也是越来越复杂!为了填补空缺,教主复又收了琴棋书画四个小厮伺候日常生活起居,分别是慕容羽,白子落,叶青竹和水墨画。朱炎逝世,四人流落江湖。李玉莲重金收揽,谦虚地道:“东施效颦!几个家奴,哪里能跟金银祭司相提并论?”
江寒月惺惺相惜,因为经历相似对琴棋书画特别有认同感:“英雄不问出处,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呢?”
“那倒也是,后生可畏!”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沙滩上。明教祭司金银童子这一代,已经成为历史。”江寒月话里有话:“未来还是在年轻人身上,假如有天哥哥当了教主,琴棋书画担任四大使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李玉莲知道对方出言试探,没有接过话茬,深吸口气,离开大厅。
玉箫起身辞别姐妹,掏出手绢包好瓜子,掌灯引路从角门过去,穿游廊,进卧室,服侍李玉莲宽衣,轻袍缓带。
灯光铺陈,满地橘黄,青石地板霍然清晰地印出鬼魅黑影。
梁上有人。
李玉莲顺手拣了洒满桌案的瓜子,以打穴手法屈指轻弹,瓜子带着劲风射向房梁,黑影微动,躲过暗器,不经意间怀里掉落一本册子。
李玉莲摺扇轻摇,摊开手掌,册子落入掌心,嘴角露出微笑弧度:“梁上朋友,既然光临寒舍,何不现身一见?”
来人见行迹败露,倏然掠出,蜻蜓点水,身轻如燕。
“哪里走?”嚓地一合,扇子摺成一条判官笔点向对方膝部。摺扇精髓是认穴打穴,只要点中腘窝委中穴,敌人必定膝弯酸软!李玉莲自信对手必定跪地求饶。
刺客的手,柔软滑腻,拇指与食指相扣,余下三指略张,手掌如一枝兰花般伸出,拂向他握扇手掌中渚穴,姿势美妙已极!此穴在四、五掌骨间凹陷处,点中摺扇便要拿捏不稳。对方五指形如兰花,手腕玉镯映着灯光,莹润如雪。
李玉莲眉毛一轩,万万没有料到贼人拂穴手法竟然如此巧妙,远胜自己,连忙收手,敞笑而赞:“春兰葳蕤,丰姿端丽,好精妙的招式!”
刺客并未趁势进击,反而转身退去。
玉箫惊声尖叫,喊道:“抓贼!”话语清脆动听,穿透力极强。此言甫出,画童带着一二十个家丁打亮灯笼,提着刀棍冲了出来。原本宁静的宫灯巷霎时间熙熙攘攘,一派慌乱!
李玉莲撩起袍子下摆,纵身一跳,跃入天井。灯光之下,黑影背负一口宝刀,动若脱兔,鹫伏鹤行,动作实在太快!霎时穿过水榭,翻墙逃逸。
铛、铛、铛……前院鸣起锣鼓,众人高呼捉贼,无数盏灯飘向宫灯巷各处角落。
※※※
李玉莲大步流星冲出洛阳城,一直追到郊外白芦榭。
乌云像一匹黑纱,将星月擦得非常明亮。清冷月光倾泻而下,眉山如黛,眸湖荡漾,波光潋滟,闪烁碎银光辉。这里已经属于伊水水域,湖滩茫茫一片芦花,洁白如雪,簇合涌动,芦间苍鹭、鹬鸟栖息,景致浪漫。李玉莲猛然驻足,黑影从芦花荡飞入水榭,青光连闪,六月飞霜,无数刀花倒影入他的瞳仁,对方瞬间便封住所有退路,避无可避。
李玉莲下意识使出龙象风云功,真气在身躯周围凝聚成金钟罩,紫气隐隐,云蒸霞蔚,仿佛真有十象十虎巨力。此钟虽是幻象,但是异常真实,暗光流转显得十分厚实,便是明暗投影都与真实金钟完全相同。
咻、咻、咻、咻……
刀光如同雨点,接连不断地飞攒而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洪亮而激越的钟声。
咚、咚、咚、咚……
钟声响彻,同深山古刹的晨钟暮鼓大大不同,更似金戈铁马的战场号角。霎时间亲水栈道簌簌抖动,便是水平如镜的河面都如同老叟脸庞皱起层层波纹。
这并非普通钟声,而是十分厉害的音波攻击。
金钟罩用于防守,金钟如同环绕身躯的盾牌,可以抵挡凌厉攻势。可是,这门武功神妙之处不仅于此,钟声还能伤人,音波反打,甚至控制对手心神。
对方果然被钟声一荡,黑巾里的脸色顿时一红,不敢怠慢,飞出白芦榭,吸附水车架子调匀呼吸。这是“子母水车”,一大一小,原本是古老的农业灌溉工具,如今在洛阳早已失却原本功能,只用作观赏。李玉莲眸光一抡,拇指拨动,啪地一声甩开摺扇旋向子母水车。他并不想杀人,似乎只想看看对手庐山真面目,描金扇子一闪,对方衣袍拂动,身躯贴着水车轻盈滚动,举重若轻,潇洒如意,并未有多大动作便轻巧躲开,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凶险至极!不经意间,几茎秀被旋落,随风飘入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