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完账走出那间餐厅之时,舒窈肩膀都耷拉了下来,包包挂链即将滑落,让她身侧的人将视线范围内的滚圆闪亮之物本能一接——
随后,蔺然才发现她的脸色像海平面下将死时褪色的珊瑚,蔫巴、惨白。
舒窈:“!”
余光见那仿佛被神明亲自雕刻的指尖隔着衣料落在自己肩头,她不由回想起先前的妄念,只是有搞砸约会的内疚在前,最终还是充满歉意地开口:
“对不起……下次、我会努力找到你喜欢的餐厅味道。”
黑发女人指尖心不在焉抵着几枚圆珍珠,看着它滚过舒窈衬衫上的缝线,沿着肩胛上缘,一点点滑入陷入红色翻边下的人体切迹与锁骨间……
“不用道歉。”
她说,“今晚能来这里,我很开心。”
能见证可口的猎物成熟,没有比这更能满足她的事了。
舒窈绷紧了后背,嗓音颤着:“可、可是你都没吃饱,不饿吗?”
话音落下,对方动作骤停。
彼时那枚珍珠已没入衬衫衣领的翻边下,恰好卡在神经最为集中的锁骨肌肤附近,让她每次呼吸都被不轻不重地硌到。
蔺然却没有看她。
躯体内空荡荡的胃囊,与时刻拟态成与环境颜色一致的触足齐齐在叫嚣:
饿!好饿好饿好饿!
饭饭!饭饭!
饭饭跑啦!
恰是晚餐时间,商场美食层人来人往,气息混杂,先前在通风口留下气息的猎物,已经不见踪影。
咕咚。
雪白脖颈下,喉咙吞咽。
餐厅门口属于她的那道浅色影子,倏然混乱地弥散开。
“饿。”她回答。
下一刻,她将手放回灰风衣衣兜内,漆黑的眼睛逡巡过餐厅外的走道,“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舒窈跟着回神:“我可以陪你——”
“不用了。”蔺然打断她的话,朝她靠近,漆黑丝丝缕缕落下,将她漂亮的眼睛和笑容都遮掩,美貌顿如隔着屏风看画,有种雾意朦胧的不真切感。
她温声解释,“其实被看着吃东西,我会害羞。”
“所以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
商城外,暴雨如注。
今夜雨中的南城近郊,所有罪恶都能被掩盖。
安全通道外的绿皮垃圾桶旁,暗红色的血液被哗啦啦的水流卷着,冲向附近井盖消失的地下通道,里面发出江河奔腾似雷鸣的声音。
再靠近些,就能见到垃圾桶塑料袋边一道埋头进行骨头啃咬、血肉撕扯的身影。
咔、咔。
进食到欢愉时,八条细且长的白色肢节一寸寸舒展,每一条腿伸直都赛过成人身高。
“啧。”
带着嫌弃的声响从后方出现。
披着人皮、吃得正欢的怪物霎时抬头,脑袋往后转一百八十度,没有眼白的瞳仁看见了打扰自己的正主——
对方在黑色伞下,一身修身的灰色风衣长至小腿,下摆处颜色渐深,像行走一路,沾染风雨,偏偏主人十分悠闲,双手插兜地上下打量它。
……不对。
她在用什么撑伞?
戴着破眼镜、露出螯肢、颚叶与数片唇组成口器的怪物定睛一看,发现凭空而立的伞柄附近,凝着半透明的……触足?
“他”活动着鄂叶,选择用人类的声带沟通,“同、类?”
对方充耳不闻,浓密长睫下,乌黑眼中央,象征瞳孔的亮银色慢慢拉长成U型,自顾自地苦恼喟叹,“怎么偏偏是没什么肉的类型呢?”
-
蔺然觉得烦。
她非常挑食。
跟这些低等级的、走上陆地将人类当作食谱的种族不同,她看不上数量众多、味道却一般的人类,也吃腻了海中所有的品种——
降临之后,她本来因为人类太难吃了,预备绝食而亡,直到无意间发现,被这些家伙寄居过的人类,就像线虫草真菌与蝙蝠蛾幼虫结合而成的冬虫夏草,是她从未尝过的美味!
而且,随着人类被它们寄居时间的加长,就像被慢慢腌制的腊肉、被橡胶桶密封在地窖里的红酒,入口的那一瞬,味蕾瞬间被征服。
好香好香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