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同率先察觉异样,他认为你母亲命侍卫、宫女和邓家的家丁远离马车,而你又在车内耽搁许久,甚是反常。遂策马回宫,向朕禀报。
故而,朕才在宫门口拦住了你姐姐,她见朕后惊恐万分,朕一眼便瞧出端倪,故意问她为何未与母亲一同去江南。她居然说因不舍朕,却只字未提烁儿……”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诚然,未育之女子与已育之女子,迥然不同……朕岂会让她入宫,便带着她,循你们的踪迹,一路至津城……朕抵达前,早已派人尾随你们,知晓你居于此店!”
言罢,他微笑看着蕙兰,蕙兰心中一沉,瞬间恍悟,脱口问道:“您……是否根本未回宫?”
慕容复轻拍蕙兰后背,似要安抚她的紧张:“自然,朕居于你隔壁客房,仅一墙之隔,知悉你那边一切动静……”
蕙兰如遭巨浪侵袭,无力承受这一连串的真相与事实,身形摇摇欲坠。“一墙之隔?岂不是说,昨晚我与姐姐的恩怨纠葛,姐姐对我的羞辱与指责,他尽收耳中。
如此之久,他知晓一切,却默不作声,还暗中护我周全,存心放我走,甚至,此刻,还要封我为兰贵妃。这世间,没有无缘由的恨,亦不会有无缘由的爱。
他乃高高在上的君主,纵然宽厚,也不至于宽容至此。对一个假冒嫔妃的女子,关爱有加,呵护备至。
疑惑既生,便有求解之冲动。
“您为何如此?为何不追究我……还有姐姐?”蕙兰终于按捺不住,喃喃问道。
慕容复冷哼一声:“你姐姐……朕得知真相后,恨不得即刻赴西南,亲手杀了她与章威……然当时临近年关,朕分身乏术。
章威带她回京后,朕自是不能轻易动手,毕竟并非光彩之事,一旦传开,不仅损朕颜面,连你与你家亦会受牵连……”
因此,朕按兵不动,而后前往西南,只为了却此桩事,同时收回西南兵权。岂料她中途逃回京城,藏匿至今,着实可恶!
至于你,他沉声道,这一切并非你之过。你曾言,欺骗分三类,你对朕的欺骗,无非是为保自身与家人周全,求存而已!
他就如此轻易地放过了我?蕙兰摇头,讷讷道:“可是……”
慕容复凝视她:“可是,你所犯并非仅欺君之罪,对否?你还让朕……服那药……”
蕙兰的脸霎时滚烫,她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慕容复轻捏她下巴,迫使她与之对视:“诚然,你欺骗朕如此之久,更有损害龙体之举……朕需得好好思量,该如何惩处你……”
虽如此说着,他脸上却露出和煦笑容:“那朕……便罚你此生无自由,只能留于宫中,守在朕身旁,为朕生儿育女,与朕白头偕老!”
蕙兰微张嘴巴,惊愕地看着他,一时难以置信自己所闻。
他皱眉,大声道:“蠢货,朕已言尽于此,你竟仍不知缘由吗?非得朕明示。罢了,朕告诉你,朕不追究,只因朕喜欢之人,一直是你……故而,你冒名顶替你姐姐留于宫中,于朕而言,实乃意外之喜……”
一直以来,连蕙兰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猜测,竟成现实。
原来,在蕙兰倾慕皇上之时,他的深情亦早已将她密密包裹,只是她始终不敢面对。
非蕙兰愚钝,实因兹事体大。
入宫之后,她便身负着难以言喻的秘密和全家的欺君之罪,如临深渊,每一步都走得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从未曾仔细体悟他所言之意。
此刻,蕙兰回想起来,慕容复曾给过她诸多暗示:
“朕陪你又长一岁,期望能一直伴你,直至白苍苍!”
“……朕还期望你,能与朕如寻常夫妻,两情相悦,坦诚相待!”
“朕都不知如何怜爱你了,你无需惧怕……”
“放心,此后你想去之处,朕皆可送你前往。若你迷失方向,便在原地守候,朕定会寻你!”
“朕不会让你悔恨!”
柔声细语,犹在耳畔。
而这些话,原是慕容复对邓家二小姐蕙兰所言。
不知何时,天已破晓。
晨光透过窗棂洒落,屋内陈设皆被一层柔和暖光笼罩。
几只喜鹊,在窗外那棵开满浅紫色繁花的高大桐树上,欢快地跳跃鸣叫。
慕容复的声音,在这个美好的春日清晨,宛如带着桐花清甜气息的和风,如此轻柔温暖地,在蕙兰心头拂过:
“那日黄昏,在御花园中,朕遥遥望见泪眼婆娑的你,在洞悉真相的那一刻,亦心疼难耐。你着实是个善良的傻姑娘,若如你姐姐般,稍稍自私些,便可一走了之,不顾他人死活……
可你呢,为了父母家人,还是牺牲了自己,在全然懵懂无知的状况下,冒着生命危险留于宫中。不过,这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注定你要陪伴在朕的身旁……朕与你,或许是前世注定的姻缘!你或许不知,当年选秀时,朕曾寻过你父亲,欲让你入宫为妃。
然你父婉转恳求于朕,言你与温秋实自幼相识,情意深厚,订婚之事近乎成行……君子成人之美,朕不忍夺人所爱,只得忍痛割爱。朕万没料到,三年之后,在朕早已心灰意冷之时,你竟以如此方式,来到朕的身边……”
慕容复此语,使蕙兰自狂热的惊喜中,须臾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