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畅不知听懂多少,笑嘻嘻点头。絮儿忍不住皱起鼻头笑笑,轻刮他的鼻尖闲说两句,两人手拉手回席面坐着去了。
不巧方才种种早被人看了去。他立在几盆君子兰旁,静观许久。心叹京里几时有这样一位标志的人物,他竟不知。
那般俏雅灵动的风度,衬得萧云舒俗艳的院子顿时清爽不少。
更难忘她抱着李畅玩闹的笑颜,温温柔柔、可亲可爱的模样,与他想象中妻儿和顺的场面完美重合。
可惜,她好像是别人的妻了。
而她的妻,穿得像一串炮仗,说话声音也像一串炮仗,老远就开始轰炸他的耳膜。
“哎哟!我怕他?凭他还想瞒我?元宝街那娼妇已叫我撵走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手段,做梦!”
“吭吭”,燕王李赟干咳两声,朝长公主拱手,端的是恭敬有礼,“赟儿见过长公主。”
顺势坐到方才絮儿坐过的空位。
长公主将燕王夫妇两厢看一眼,知道他们见面就吵架,便说:“赟儿来了,我们这都快散了。”
说着扶额笑,“难怪人家说你们燕王府的酒最好。吃的时候甜,这会儿酒劲起来了不得,要讨你们一间客房歇息咯。”
李赟连忙招呼人送长公主到上房歇息,席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马领会意思,消食的消食,醒酒的醒酒,都借故避开了去。
只剩下萧云舒和李赟相顾无言,对坐桌前。
默了许久,萧云舒不咸不淡地问:“今日衙门不忙?”
“嗯。”李赟由鼻腔里哼出一声,并不看她,拍了拍衣襟,散开把山水折扇扇风。
她轻声嗤笑,“难为你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李赟不搭话,显得场面空前吊诡,是萧云舒的独角戏。
她今日照例唱花旦,演的是被丈夫厌弃的戏码。
萧云舒笑了,是苦笑。同时不忘坚守妻子的本分,“用过饭没有?我叫人再摆一桌。”
“用过了,不必忙。”
他向来是这样,没用过也说用过了,连关心他的机会都不给。
萧云舒抬头望天,滚着层层乌云,眼看要下暴雨。
今日热得出奇,为衬场面她特地穿得齐备,此刻后背的汗水已多如雨水。也有一场暴雨要降在她的眼里。
她用力一甩,试图不让泪水滑出,咬牙道:“那个婉柔我打了,卖到秦淮河的窑子做妓女。”
“嗯。”
李赟撂下浅淡一个字,并不是同意她的做法,而是类似于公文上的已阅,是个知悉的意思。
萧云舒恨他正是恨这一点。
李赟对她素来有礼,甚至称得上纵容。哪怕她不允许他娶侧妃,哪怕她一而再再而三卖他的外室,他都没有任何抱怨,不曾红脸说过半句重话。
当初爱他也正是爱这一点。
对她而言,李赟是特别的。端方雅正,矜贵少言,与父亲麾下的武将全然不同。偏生那斯文的面容嵌着双凌厉的眼,说不出的冷峻迷人。
如今数年过去,那锋利的眸光如昨,仍是寒气逼人。
她嫁给他,如同守着冰山过日子。远看巍峨秀丽,挨近了冷,抱紧了会冻伤。
他们没有郎情妾意的温存时刻。像是遵照父母意志,强行拼在一处的两块板子。
可惜彼此尺寸不合,她凹凸的齿轮始终对不上他参差的轮廓。
李赟起身就走,脚步铿锵,头也不回。
萧云舒追去,指着他决绝的背影大骂:“你这没良心的!我也是人啊,我也长着心,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啊,为什么这样折磨我,为什么……”
过后是呜呜咽咽的哭喊,含含糊糊听不清,像是很多的“为什么”。
总有人在爱里追问为什么,其实问的人比谁都清楚,是没有爱了。只是不愿承认,非要从对方口中听见才肯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