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开始在无数的弯道上蜿蜒攀爬。
远光灯下,此刻也只能看见翻滚而来的大团水汽,它们使出全身气力,时不时找准机会砸向挡风玻璃,像极了拦路抢劫的土匪。
孤独的深夜,眼前只有黑色背景板上翻滚的白色云雾,两个年轻的男人强打精神,驱赶着睡意。这样的环境,非常考验司机的车技,尤其是应对能力。
“哈桑,这里非常美,白天你就能体会到,我第一次来这里,就想扎根常住。”云李朵朵用中文开口,缓解诸位的紧张情绪。
云李朵朵说话的同时,把信息传播到了埃里克大脑中,打着盹儿的埃里克猛然抬头,眼里充满亮光。
他猝然直起身体,动作幅度过大,独坐中间一排的亚瑟立刻坐直,疑惑的看着他,司机李帜也被副驾驶座的埃里克惊了一下。
有三个人明白了云李朵朵的话,但最兴奋的是埃里克,他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我懂中文?”
商务车度均匀平稳,埃里克很快又有了困意,但“树新人形象”的标签被他置了顶,目前还不能留下懒散印象。
尤其要让另一个新人感到差距。
他强打精神开始找谈话对象,选只能是哈桑,可以聊聊一个多小时前的斗殴事件吗?作为组织内部成员,了解敌友是有必要的吧?
坚定答案后,埃里克开了口:“机场那伙人是我们的宿敌?”
他看着坐在最后一排的哈桑问。
云李朵朵探测到他的“内部成员”结论,很是认可,于是开了口:“小事而已,可能产生了误会。”
“需要解释一下吗?那人看着就不省心,我们别为小人物暴露我们庞大的组织。”埃里克绝对是肺腑之言,也是他的处世哲学。
现在的年轻人初入职场都如此有融入感吗?云李朵朵看着他的侧面,多了份赞赏,附和道:“你说的对。这种情况我们其实很少遇到,今后大家都得低调点。”
哈桑一直没有出声,云李朵朵知道他不赞同,甚至再敢挑衅,他能灭了这帮家伙。
云李朵朵面对着埃里克,话是说给哈桑的:“不过,哪那么巧,处处遇见。”
车内再次安静。
亚瑟闭目假寐,脑子却转的飞快,刚才是纯英文交谈,他对“庞大的组织怕暴露”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埃里克又找了一个话题,他用英语问李帜:“现在在哪?”
经常载高层的李帜听得懂意思,正踌躇怎么描述时,那道磁性温婉的声音响起,云李朵朵把手放在埃里克肩上:“我们要绕到莫干山后面的一幢房子里居住一段时间,现在应该是绕着山往上走。”
车中四人,只有李帜理解这段话是从听觉系统开始的,亚瑟依旧听着难懂的外语。
他今天接的四个人,黑人老者精瘦严肃,两个白人青年,一个矮小和气,一个瘦高阴鸷,至于那个女孩,声音醇厚,语令人舒适,透着股成熟,不看人只听声音,会有大制作电影大boss的即视感。
可惜,她虽然身材高挑纤柔,但脸长得太普通,皮肤还暗黄,乌黑浓密的齐耳短,显得脑门特别大。
总体来说,除了那个最好看的瘦高个,其他三人都很好相处,远公司ceo的好相处。
车开上山路后,度逐步减慢,车内有些冷,李帜贴心的打开了暖风,车窗外除了雾的肆虐,又增加了雨滴的凌辱。
司机李帜是aLLIance杭州公司临时安排过来的,三天前他被通知大老板有请,当时他还问:“哪个大老板?”
开车多年的李帜想:“凭资历,能找他谈话的大老板不过hRd。”
推门进去后李帜就不止惶恐了,自己做了什么错事,需要这样的审问阵仗。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一个年轻的老外坐在旋转椅上,自己曾经服务过的上海ceo站在老外对面,杭州公司几位高层站在ceo身后。
ceo看到李帜后招了一下手,非常和气的说“李帜是吗?我应该坐过你开的车吧?”
李帜受宠若惊:“李总,我开车接过您好几次,我们同姓,本家。”
接下来的气氛李帜只适合摸鱼,ceo和坐着的老外展开了数轮英语对话,间或二人看自己一眼,带着考究。
后来ceo言简意赅:“从今天起,你要给大老板的朋友开车,还要照顾一段时间他们的生活,听说你以前当过兵?到时老实勤快点,少打听,少说话,嘴巴严点,晓得伐?”
在众人的郑重凝视中,李帜得到了一把车钥匙,就是目前开着的商务林肯。
雨量加大时,商务林肯已经停在了一幢老别墅门口,车外的寒冷让埃里克裹紧了他的羊角扣毛衣,哈桑绷紧身体,亚瑟再次瑟缩在云李朵朵身边,极度舒适的云李朵朵目不转睛的看着十几年前买下的房子。
刚买下时破旧不堪,设施全废,除了主体结构没变,云李朵朵更换了屋内所有设备设施和家居装潢,不但花光了她积攒的那点儿现金,还增加了一段人生履历。
这里曾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她如同大多数女孩一样,积极向上,努力工作,不成熟,没有真正的主见,胆小且世俗,还在考虑如何享受生活,如何光明正大的使用母亲留下的遗产,茫然不知所措时,信任了朋友的建议。
细水流淌,俯仰之间恍如隔世。
云李朵朵原谅了那时的自己,不同年龄、不同环境,结论自然不同,那时明媚善良,朋友的建议自然肯信,再者,谁又说得清楚每一个十字路口的选择是对是错?
离开家乡时,带着愤怒,自认为看透世事,觉得人情淡薄唯利是图,还觉得自己强大而独特。
最初加入九盟,忐忑不安也自大膨胀,听不得任何反对与质疑,只要有人不满或反抗,她就极力辩驳,最后升级到镇压,从而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自从出了事后,性格也彻底收敛。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这十年,浑身散着佛的气质,虽没有佛的悲悯,却有佛的淡漠;没有强大的仇恨更没有浓烈的深爱,连亲人可能已逝,心中都燃不起熊熊烈火。
重新站在这里,她问自己:“现在的我又是什么性格?”
眼前的景致鲜活,空气甜美,心脏都跳动的格外轻快,换个地方心境变化真的好大。
鬼使神差的,云李朵朵有了一个结论,孟母都要三迁,自己性格变得麻云李懈怠,不就是沾染了九盟总部所在地的习性?九盟要想重回辉煌,搬迁势在必行啊!
云李朵朵挥走胡思乱想,往院里走去。
这是一桩民国时期的老建筑,外墙石头堆砌,墙上稀疏爬了几根藤,屋顶尖而高,还有一截没有冒烟的烟囱。门廊下的几级台阶落了雨,反而显得光亮如新,上面没有一点绿苔,定是经过仔细擦洗。明亮的玻璃窗内灯火通明,似在迎接主人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