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缠绕着白岚琼,面目层峦起伏的妇人再度出现白岚琼面前,这次,邪恶的她没有安坐远处,而是弯着腰,奋力在白岚琼的胸膛内掏挖着什么!
剧痛下的白岚琼面无人色,惨白的嘴唇里不出一丝声音。老太婆边挖边轻蔑的嗤笑:“看什么,不把这些毒拿出去,你活不了!”
白岚琼感官清晰敏锐,活生生承受掏腹挖心之痛!
这时,哪怕是一丝麻木和迟钝都是对她的怜悯和善待。剧痛随着女巫动作加快而程度愈重。蓦地,白岚琼看见钱焕的形象浮在半空,虚弱无力的看着她,轮廓分明的身形渐渐模糊成一团影子。就在钱焕化影散去之时,白岚琼突然尖叫一声,弱如案板鱼肉任由屠戮的生命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瞬间将施虐的女巫,远远弹进茫茫苍穹……
白岚琼自床上一跃而起,周身冷汗涔涔!惶惶不安的她耳边回荡着女巫远去前的呼嚎:“我在救你,你会后悔的…”
熟睡中的白冽听到动静,来不及穿拖鞋,光着脚跑进女儿卧室,慌张的抱住面色如纸的白岚琼,一叠声的喊:“岚琼,你怎么了?”
白岚琼软在妈妈怀里,泪落如雨。
白冽心痛如绞,喃喃道:“宝贝…”下意识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已经二十三岁的白岚琼近期魂不守舍,白冽看在眼里,闷在心中,却忍住没有问。白岚琼日渐消瘦的样子,明摆是情感出现了问题。白冽认为,有的苦必须自己受过、咽下,才能真正成为过去。任何言语在这方面都苍白无力。
白冽一周前请假到苏城看望女儿。除了家人,在雅萨县,没人知道白冽的出身。
白家大院位于南华省洛黄市门沟里村。白冽5岁前,没见过父亲。一天,5岁的白冽正在门前玩耍,突见一列高头大马急停自家门前。为的军人一跃而下健步冲到眼前,问:“闺女,你叫什么?”“白冽!”幼时的白冽颇有胆识,小腿一并响亮作答!惹得一群大人哈哈大笑!
男人弯腰将白冽揽进怀里,从未体会过父爱的白冽,在这宽大的怀抱里感受到浓重的安全感。她两眼亮晶晶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黝黑脸庞,前两天,母亲掩饰不住喜悦,悄声告诉她在外征伐的父亲就要回家。眼前威风凛凛的男人让她全身心充盈着自豪!
白家长子白展的归回给白家带进新荣耀,也给白冽带来苦难!
白冽的母亲孙和秀是典型的旧式妇女,自嫁入白家,守妇道遵仁义,上孝公婆下善女儿,安分守己独守空房六年,苦等丈夫白展归家。丈夫回来了,对她,却是两个字:“离婚。”
孙和秀的天塌了!柔弱的她能够作出的抗争,不外乎没日没夜昏天黑地哭泣,能出的求助也不过是在白家祠堂跪求一众长辈。但白展当时并不存在伤风败俗的嫌疑,他身边压根没出现第三人。对妻孙和秀,他离异的理由仅是缺乏共同语言。
这是那个时代的悲哀,孙和秀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新时代来临,“破旧立新”趋势下,大量婚姻土崩瓦解。像孙和秀这样的旧式妇女有一大批被骤然推向崭新的社会!滚滚潮流中,有的顺应时势开启新人生,有的却默守陈规、“人走守房”的悲剧层出不穷。
孙和秀经年累月忘我付出,谨言慎行的修为与德行在白家长辈那儿换来认可得到尊重。但在她最在乎最期望得到呵护的丈夫那里,在她一系列的没界线的妥协当中,自甘卑微的态度只让白展清晰看到一个事实,就是两人间思想与理念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
或许,年轻的白展绝决的态度里含有一份慈悲。这在他斩钉截铁带走女儿这一举动略见一斑。带走白冽,意味着他将亲自应对亲手处理生活的诸多琐碎。他的本意应是给视他为天的孙和秀“解开生活的枷锁”。在满眼新时代满脑新思想的白展看来,没有孩子的拖累,孙和秀将获得“重生”机会。
如果白展知道,他此时的决定,非但没有“放生”眼前匍匐在地的女人,反而让她的人生从此陷进没有止境的枯槁深渊!恐怕,他的态度会稍有迟疑。哪怕拖延时日,起码拿出些许耐心,把这位与他息息相关的“旧妇女”的思想“改造”成功后,让她在思想和经济上都能独立起来,再分开不迟。
新时代开启,孙和秀拼尽全力也抗争不过“旧时代牺牲品”这个结局。
白家在当地树大根深。白家以族长为的长辈们向白展集体难,他们施加的压力在荣归的白展面前,是顽固的“旧势力”,是他要打碎要修正的旧恶。无依无靠的孙和秀的羸弱反抗,在坚如磐石的白展面前更是弱如蚊蝇。
事态按白展的意愿不可逆转的铺展开来。按白展要求,孙和秀跟他去政府办理离婚手续。在他带走女儿时,当场晕倒!
白家大院收留了孙和秀,掌事族长通知白展,白家族谱白家长嫂这一栏只认白冽母亲孙和秀一人。
白冽跟着父亲来到洛黄市,在这座古城从初小念到高中毕业。少年白冽熟读唐诗宋词,《6游》诗集倒背如流,是名震校园的“才女”。奈何关键时期卷起“白卷”风潮,数万学子无缘高校。在白岚琼4岁时,母亲再度参加高考,在扎尔屯师范进修两年,所学内容与深度与她心中期盼的授教内涵相距甚远。在痴爱书本的白冽的漫漫人生,高等教育始终是难以放下的一桩憾事。
与父亲相伴两年后,白冽继母登堂入室。年青时的白冽心高气傲,继母明里暗里的整治、虐待,她从末与任何人明言一句,只坚持在外住宿。家里相继添了4个妹妹后,一心求子的白展戛然而止。满心沉醉在女儿们的软糯亲情中,对住宿在外的长女关心日渐淡泊。
当白冽遇到才华横溢的关友生,昔年货真价实的“公主”白冽不顾父亲反对,当机立断嫁入寒门。
关友生的家在当年是名副其实的“赤贫”。他的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性情憨正厚道,一生只做过一次抉择,就是携家带口“闯关东”,由hen省内黄县徒步走过山海关,来到冰天雪地的雅萨县边郊,并在建国后成为当地的铁路工人。
关友生是家中长子,他的父亲在他八岁时即送其至雅萨县第一完小,让他在外住宿读书。到高考那年,关友生同白冽一样,都是校中骄子,当时学校有两个保送重点大学名额,身为学生会学习部长的关友生被哈军工选中,学院政治部专程到他的原藉进行政治考察。就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际,一场思潮断送数万才子求学之路。
白冽与关友生的结合,白展痛惜却无可奈何。对她的去志之坚,白展虽不认同却左右不了。白冽太犟了!父亲的“新家”此时虽已存在经年,但她依然从内心抗拒,压根不想也不愿融入!
与关友生牵手,爱情是起因,更重要的,是附合她一心奔往广袤天地恣意驰骋,尽情施展才华的愿望!可命运,终给她这位“落凡”公主讽刺的结局。事实上,在雅萨县经年,昔年“才女”光华不再,事业平淡无奇,唯修为与性情在小城广为称道,真心朋友云集。
白岚琼少年时心寒父母的“寡情”,其实是不了解不懂至亲成长过程。因为亲情在他们成长过程中本身就存在不同程度的缺失,人间行走,依靠的从来是单打独斗的拼闯。在亲情方面认知不饱满存在缺口,能力相对匮乏的他们,如何对少年时期的她,给予恰当的安慰?恐怕那时,他们对“父母”一职,如同初为少女的白岚琼一样,都是懵懂的,都不由自主的受情绪与认知的限制。日积月累,因固执在亲人间造成疏离,成为不可避免的事实。
已届苍年,壮志早衰的白冽内心,特别期望女儿白岚琼能洗涤她的遗憾,成为一位有能力有大爱有作为的女性。两个女儿,她都惜若珍宝,但对白岚琼的期望高些。从内心讲,她特别希望白岚琼一生可以活得丰富精彩,避免像她一样,虽宏图满志却碌碌无为,临届晚年于事无补,只余遗憾追悔。
正因为有着厚重期盼,当亲眼目睹女儿为情所陷,受情累苦,白冽才智慧的闭口不言。
白岚琼在白冽温暖的怀抱里不知不觉像少时那样沉沉睡去了。白冽胳膊累得麻木,却舍不得动弹,默默无声守护着沉睡中的女儿。
郑钧今天的例会开得心情颇为不畅。工作内容按常规都分配下去了,本来今天会议还有一个议项,就是宣布白岚琼等四位新提干部的任命。一大早,白岚琼电话打过来,说病了,要请假。
郑钧当时没当回事,还打着哈哈:“小白,今天宣布你的任命,不耽误,你病好抓紧上班。几天啊?”
“不知道,”白岚琼这样回答。
郑钧傻了,这叫什么回答!紧接着,白岚琼说的话让郑钧意外。
“老师,我只想简单采访、写稿子,我不适合当官。我的岗位,您安排别人吧。”白岚琼如是说。
郑钧不知道说什么好,什么叫不适合当官?白岚琼这样喜爱工作,对工作激情满怀,对社会极富责任感,对民众有强烈宽悯心的人不适合当官,那什么人适合当官?官奴官痞么?
郑钧压下不快,虽不知所谓,但也没出言责怪,只淡淡说:“好好养病,把病假条抓紧送来。组织上的任命要认真对待,这不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单位负责。”
郑钧的话,白岚琼听不进去了。
白岚琼整个身心,都深深沉陷在一件正在摧毁她的事情里。这个时候,她一门心思只想抵达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