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想来点什么?”随着尖锐的嗓音响起,一个穿着黑马甲红衬衫的小恶魔走到鸠心的沙旁,矮小的他与沙同高,黑色的手里拿着笔与记事本。
鸠心从口袋里拿出四枚魂币,又将无面刚刚给他的那一枚加上,递给了小恶魔服务员,“来一瓶路西法之赐,”他哑着嗓子吩咐道,“要冰的,再拿仨大杯子。”
小恶魔服务员走后,无面对鸠心打趣道:“呦,怎么今天突然这么破费,怎么,最近生意差成这样,开张挣了一个魂币,就得点瓶五个魂币的酒来庆祝一下?”
鸠心冲他扇了扇手,笑着说:“得了吧,这不是想跟你叙叙旧吗,请你喝点好酒,陪我唠会。”他的身子向后靠了靠,依坐在沙上。
无面则是整个身子向后倒去,沙很松软,他全身都陷入了宽大的沙里。双手抱着脑袋向后躺着,拖着长音说道:“那我要是懒得跟你唠怎么办呢?”
鸠心脸上的黑纱布后传出干咳一样的笑声,“这么多年,你可真是一点没变。”
小恶魔服务员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放着一瓶酒与三只杯子,他将托盘放到沙面前的桌子上,为三个人分好杯子。他左手握住紫色酒瓶的瓶颈,伸出了右手食指,尖锐的黑色指甲像是刀尖一样,轻轻一挑,瓶盖就飞了起来。
服务员将酒轻放到桌子上,一股紫红色的气体正从瓶口缓缓升起。
鸠心双手拿起酒瓶,先是给自己的酒杯倒满了酒,然后给无面身前的酒杯也倒满了,当瓶口伸到地子规面前的酒杯时,地子规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我不会喝酒。”
鸠心却跟没听见一样,瓶口依然向地子规的酒杯倒去,紫红色的液体慢慢装满了整只杯子,在杯子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尝尝吧,这路西法之赐可不是什么便宜货,你刚下地狱吧,这滋味你可不能错过。”鸠心放下空了一半的酒瓶,举起了自己的酒杯,他另一只手伸向自己缠满了黑纱布的脸,解下来下巴一圈的纱布,将嘴巴露了出来,举起杯贴近嘴巴,仰起脖子喝了一口。
地子规看到对方露出来的下巴,上面满是纵横交错的漆黑疤痕,黑乎乎的一片,甚至可以说解开纱布后的脸与黑色的纱布乍一看没有什么区别。想必鸠心那一圈又一圈的黑色纱布后面是一张相当可怕的脸。
鸠心喝了一口酒后十分愉快地“哈”了一声,举着还剩一半的酒杯催促道:“你俩也赶紧喝啊,这滋味可真是不白费我那五魂币。”
瘫仰在沙上的无面稍微直了一下身子,举起了酒杯,他依旧没有摘下面具,他将酒杯贴近那张卡通骷髅脸,轻轻抿了一口,点了下头说道:“确实不错。”
地子规见两人都喝了酒,觉得自己不喝有点不好意思,犹犹豫豫地双手端起了那满满的一杯酒,靠近嘴巴,也学着自己的师傅轻轻抿了一口。
一阵酥麻感在口中蔓延开来,他感到自己的舌头像是被电击了一下,但很快自己的舌头又像是受到一双温柔的手的安抚。嘴巴里一瞬间像是着了火一样燥热,那火却又很快熄灭,他很难形容这奇妙的感觉,他感觉像是有人在自己口中那团火焰的余烬之上起舞。
那人穿着无比华丽的舞裙,脸上戴着镶满珠宝的面具,那人拖着一身高贵而沉重的服饰跳着贵族的舞蹈,那人突然一个踉跄跌倒,倒在了那团即将燃尽的灰烬之上。灰烬突然间复燃了,一条火龙猛地一下跃起,烧灼了自己的上牙膛,烈焰包裹住华丽的舞者,珠宝与黄金在火焰中融化。
心脏剧烈跳动着,像是在打着节拍,舞者成为燃料,而火焰变成了舞者,他感觉到自己的牙齿也跟着火焰在跳动,它们像是在欢呼,在庆祝新的舞者的诞生,火焰的颜色随着舞动而变幻着,最后定格在深紫色,整个口腔都被紫色的光芒笼罩了。随后,火焰悄悄放低了身段,它慢慢熄灭了,牙齿们也停下来了,火焰带走了一切,唯有一种诡异的酥麻感在口中流淌。
地子规咽下口中的酒,他感受着液体滑落自己的嗓子,他感到自己的心十分兴奋,一种恐惧和幸福交织着的感觉在自己胸口回荡,他感觉自己似乎正站在自己口腔里跳舞一样,奇异的快乐感从舌根一直蔓延到他的脊梁。
这是傲慢的滋味。
鸠心瞧到地子规跟触电似的表情,咧开布满疤痕的狰狞嘴角笑道:“怎么样,第一次喝地狱的酒,劲够足吧?”
地子规的心仍怦怦直跳,他有些吃力地回复道:“够足,太足了。”
鸠心喝了酒后兴致很高,与无面和地子规说了很多话。“那些天杀的贪婪会,他们真的是无孔不入。”他握着酒杯的手一直没松,另一只手朝着空中挥拳,“我想跑出来单干,但被他们挤得实在是憋屈啊,我的好多供货渠道都被他们给断了,这帮鸟卵蛋子,现在几乎整个地狱的交易都要经过他们一手。”
“但我还算是幸运,我顶住了他们的夹击,老子现在真是在夹缝里把生意给做起来了,哼,我这里的价格就是比他们的低,我还照样能有的赚!我出来单干,就是看不惯他们那个破鸟窝,看不惯他们那要盖住整个地狱的翅膀,撒旦不在了,他们真的是越来越猖狂了,咱那小王子也管不了他们,就算他们这么强,我也就是不啃他们啃剩下的骨头。”
他恶狠狠地说着,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
无面后倒在沙上缓缓说道:“你呀,心太窄了,你比贪婪会那帮家伙还要窄,所以才被人家从巢里踢了出来。”
听到无面这么说,鸠心哼的一笑,双手将风衣拉开,胸膛露了出来。“是啊,看看我这狭窄的心吧。”
他胸膛中央的皮肉都消失不见了,白森森的肋骨暴露在外面,许多铁链在骨头的缝隙之间缠绕着,被肋骨包裹住的心脏被铁链锁住,那颗心正在燃烧,蓝色的火焰在肋骨里跳动着,像是心跳一样。
“这就是我的赎罪。”鸠心干咳似的笑了笑,他低头看着自己那颗被铁链紧紧锁住的燃烧着的心脏,“这就是我的代价,当毒贩的代价。当然,我没混成什么大佬,那些真正的大毒枭恐怕现在还在刑场里面烧着呢,我顶多算是个跑腿的杂鱼,一个罪该万死的杂鱼。我毁了那些家庭,就算我不是幕后主使,我也是给刽子手递刀子的人,现在我的心一直这么烧着,我已经像习惯心跳一样习惯了这痛苦,现在若是把这火熄灭,恐怕我才真要死过去。”他又苦笑几声,将风衣系好。
地子规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鸠心,低头看了眼自己仍满满当当的酒杯,没敢再碰一下。刚刚那种难以描述的感觉他不敢再尝试了,他心里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