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石凳上,摆放着自己给二皇子的油纸包,剩下的那块枣泥酥饼,他仅咬了一口。
蕙兰料想,二皇子是为追那只雏鸟,不及吃完,便置于此。
小宫女匆匆将油纸包拿起,递至二皇子手中。
二皇子手一松,未接住,油纸包掉落于地,那被他咬过一口的枣泥酥饼也滚落出来,摔成碎渣。
树上,一只觅食的鸟儿,扑扇着翅膀飞落下来,见到地上的枣泥酥饼碎渣,便急扑上前去,飞啄食。
说时迟那时快,那正在啄食枣泥酥饼的鸟儿,忽然剧烈抽搐起来,如癫疾作一般。须臾,便倒伏于地,毫无生气,已然气绝。
众人皆惊得目瞪口呆,温秋实疾步上前,拾起那只死去的鸟儿,反复翻看端详。
继而,他又蹲下身来,面色凝重地捡拾起一些枣泥酥饼碎渣,细细嗅闻,又用力碾碎,置于掌心,似在辨别何物。
须臾,温秋实抬头,神色凝重地对太后道:“太后,此枣泥酥饼有毒……将二皇子扶入屋内,饮些热水,再取甘草、绿豆煎服之……观其状,应食之甚少,否则……”
温秋实之言,令在场众人皆惊。太后率先回过神来,面如死灰,催促槿汐姑姑道:“去,按温太医所言行事!”
槿汐姑姑环顾四周,心急如焚地道:“太后,清音阁距此最近,奴婢先去欣贵人处为二皇子煎药!”
太后点头。
这边,二皇子由胡公公背着,一行人紧随其后,迅出林,进入林边小屋。
胡公公轻轻将二皇子放于窗前榻上。他歪斜着躺下,手臂绵软无力,当即垂落于榻边。
二皇子此状,令太后心疼不已,身形一晃,她转身怒视那两个随二皇子归来的宫女,厉声道:“说,那枣泥酥饼,从何而来?”
那两个宫女吓得如筛糠般颤抖,惴惴不安地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颤巍巍地指着蕙兰道:“枣泥酥饼,乃梅妃娘娘特意为二皇子所制……”
另一人,看上去年长些,她很快定了定神,口齿清晰地将前因后果道出:“回禀太后,晨间二皇子去尚书斋,于御花园遇梅妃娘娘,二皇子言想吃梅娘娘做的枣泥酥饼,梅妃娘娘应之……黄昏时,梅妃娘娘于御花园候着,将做好的枣泥酥饼予二皇子……”
太后杏眼圆睁,紧紧盯着蕙兰,咬牙切齿道:“梅妃,竟然又是你!”
她言罢,微闭双眸,气急败坏地下令道:“来人,将皇帝与皇后请来……此等毒妇,断不能留!”
蕙兰扑通一声跪地,震惊而惶惑地高呼:“太后娘娘明察,臣妾……”
太后怒不可遏,打断蕙兰道:“住口……你这些话,留待皇帝来时再说吧,哀家倒要看看,在如此确凿的证据面前,你还能编造出何种说辞,来蛊惑圣听!”
温秋实神色紧张地盯着蕙兰,又倏地看向太后,似有话要说。蕙兰眉头紧蹙,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制止了他的举动。
尽管翊坤宫距御花园较远,但皇后还是率先赶来。皇后气喘吁吁地进门,用惊恐而关切的语气,急切问道:“母后,廷儿如何了?来人报说中毒了,可有危险?”
太后目光锐利地看了皇后一眼,淡淡道:“放心吧,廷儿命大,必能逃过此劫……且等等吧,待皇帝来了,再看如何处置此毒妇!”
皇后抚着胸口,看向榻上的二皇子,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可把臣妾吓坏了!”
她说着,低头俯视跪在地上的蕙兰,冷哼一声:“梅妃,又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皇嗣下手,你究竟意欲何为?”
蕙兰审视着皇后,此刻的她,脸上的失望难以掩饰。蕙兰自然知晓她为何失望,遂厌恶地转过脸去,不予理睬。
约莫一炷香后,慕容复终于到来。
他进入房门,见蕙兰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稍作停留后,走到蕙兰身旁,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只是低声吩咐道:“起身说话!”
太后凝视着慕容复,语气尖酸地问道:“皇帝……莫非还心疼梅妃!难道廷儿的安危,在你心中,竟不如梅妃的轻轻一跪?”
慕容复皱起眉头道:“朕见此情形,便知廷儿并无大碍,否则母后岂能如此镇静……事情尚未查明,母后切莫妄下定论……温太医,你且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廷儿中了何毒?是否有性命之忧?”
温秋实低着头,轻声说道:“启禀太后,启禀皇上,启禀皇后,这枣泥酥饼中,掺入了足量可致人死命的马钱子,幸而食用量少,否则……恐难保性命!”
“马钱子?”慕容复惊讶地问道。温秋实点点头:“没错,马钱子毒性极强。据史书记载,鸟中此毒,会麻木搐急而死;狗中此毒,则苦痛断肠而亡;人若误服,会四肢拘挛而死。传说中宋太宗赐给南唐后主李煜的牵机酒,便是用马钱子制成,此毒能使人痉挛,临终时头足相接,如张开的弓,痛苦难当!”
太后猛地站起身,双手颤抖地指着蕙兰,怒声喝斥:“梅妃,你……你心肠如此狠毒!”
皇后急忙上前扶住太后,言辞恳切:“皇上,此等毒妇,嫉妒成性,比张玉荣更甚,应当众处死,以儆效尤!”
慕容复斜眼看着皇后,沉思片刻后说道:“梅妃年轻,且无子嗣,说她嫉恨,未免有些牵强,皇后且说说,她有何理由要害廷儿?”
皇后挺直身躯,言辞凿凿:“皇上,臣妾昔日恳求您让安嫔抚养廷儿,您曾言,张玉荣谋害三皇子,安嫔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恐其心有不甘,虐待廷儿,以报私仇。何以事到婉妃,您便全然忘却?
张玉荣为容妃时,梅妃与她水火不容。张玉荣曾设局,谎称梅妃身患麻风,又纵火夜袭,险令梅妃命丧云水阁,此等杀身之仇,梅妃岂会不恨张玉荣?而廷儿乃张玉荣亲生子,梅妃又怎能容他?
依臣妾之见,梅妃恐怕早已图谋杀害廷儿,然此前因皇上将廷儿安置醉心殿,她不敢轻举妄动,恐东窗事,故借薯蓣皮零碎折磨廷儿……如今廷儿至太后处,她终是按捺不住……”
皇后所言,令蕙兰战栗不止。
她强行辩解:“皇上,臣妾给廷儿带了两块枣泥酥饼,他当着臣妾之面,已食完一块安然无事……臣妾并未下毒,怎会谋害廷儿……”
太后冷笑道:“还敢狡辩,若你问心无愧,为何不将枣泥酥饼送至慈宁宫?反而鬼鬼祟祟,于廷儿放学归途拦截,足见这枣泥酥饼有猫腻……廷儿此刻无恙,只说明他当面所食那块无异,你在他带回这块中下了毒……
你打的什么算盘,哀家了如指掌,你是想让廷儿死在慈宁宫,让哀家担此罪责。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廷儿仅食一口,侥悻保得一命!”
皇后眼神冷峻,死死地盯着蕙兰,嘴角泛起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梅妃,事已至此,人证物证皆在,你无需再做无谓的狡辩。。。。。。枣泥酥饼乃你亲手所制,亦是你亲自送与廷儿,两位宫女皆可作证。。。。。。而如今,这枣泥酥饼中竟被查出掺有马钱子,若不是你下毒,还能是谁?”
此时,一太监匆忙入内,惶恐地奏请道:“太后娘娘,欣贵人已在宫外候了许久,有要事求见。。。。。。事关二皇子中毒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