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不敢再往下想。
这些日子,她所有的精力都用于与皇后的明争暗斗,竟忽视了最大的威胁和危险。
蕙兰最大的威胁,实则来自于身边这个男人;最大的危险,依然是她的身份。
只要她继续冒充姐姐,那便如悬于头顶之利剑,随时可能坠落,令她身异处。
蕙兰惶恐不安地看向慕容复,现他也正凝视着自己,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
蕙兰微微一笑,字斟句酌地说道:“臣妾记得曾与皇上探讨过,关于恶意的欺骗和善意的谎言……虽皇上是后宫嫔妃的夫君,但恐无人敢如寻常夫妻那般,与皇上赤诚相待……皆会不由自主地想要讨好您!”
慕容复叹息一声,揽过蕙兰的肩膀,微笑着说:“他人也罢了,朕希望你能做到!”
蕙兰不敢再言语,只是默默地陪在他身旁,在林中缓缓散步。
时近正午,阳光渐暖,枝头鸟儿啼叫,愈欢快。春天,真的将至!
因是新年日,慕容复称自己亦要歇息,下午不再批奏折,亦不论政事。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蕙兰一直陪伴着他,待在崇明殿。
午后,他们在西偏殿的暖阁里相对而坐,慕容复一边翻阅着几卷史书,一边与蕙兰闲聊。
突然,慕容复似想起什么,抬头对蕙兰说:“朕上午已吩咐路德海告知六宫,自明日起各宫嫔妃恢复向皇后请安……”
顿了顿,他又缓缓道:“这是母后的特别要求!”
蕙兰口中应着“理应如此!”,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皇后心狠手辣,阴险恶毒,仅因其善于隐藏伪装,便能一直身居高位,翻云覆雨,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蕙兰暗自思量,如此也好,以皇后的作风,一旦重新得势,必定不会对自己善罢甘休,她与温秋实商定的计划,也可如期施行了。
就这样,蕙兰与慕容复相守了大半日。
直至黄昏,慕容复看着蕙兰,轻描淡写地说:“莫回去了,今晚就留在这儿吧!”
嫔妃于皇上寝宫侍寝,实属平常。然对蕙兰而言,此乃入宫后次留宿崇明殿。夜色深沉,慕容复牵着蕙兰之手,徐行至东偏殿。
殿内烛火通明,地上铺陈厚实地毯,脚踩其上,只觉绵软无声。透过重重薄纱帷幔,可见黄花梨镂雕螭龙纹御榻,宽阔奢华。
宫女侍奉二人更衣着装、洗漱完毕后,慕容复挥手示意,高声下令道:“皆退下罢,此处无需留人了!”殿门轻合,转瞬之间,偌大殿堂,唯余二人。
床边帷幔垂落,自成一方小天地。蕙兰凝视摇晃烛光投于墙上之影,心中莫名紧张。
她惧皇上生疑,寻话道:“臣妾久未于崇明殿过夜,颇感陌生呢!”
慕容复微微一愣,沉吟片刻,笑曰:“于朕此处,毋须拘谨!”
蕙兰甫欲言语,身躯已被他紧紧抱住,热烈而湿润的亲吻,令她欲言又止。耳畔,唯有慕容复含混不清之声:“朕……不知如何疼你了……你无需惧怕……”
夜半,蕙兰自梦中醒来。在明灭烛火下,她瞥见黄色锦缎帷幔,及雕龙画凤的御榻,方忆起自己身处于皇上寝宫。
她侧目观之,却见宽阔御榻上,仅余散乱锦衾,独她一人。
此刻,蕙兰瞬间忆起姐姐不辞而别的那个秋日清晨。
彼时,她亦是梦醒,觉仅余自身,惶惑无助,如梦似幻。
蕙兰定了定神,不禁哑然失笑,于心中告慰自己,此乃崇明殿,而皇上,断不会无端失踪。
于是,她悄无声息地下床,穿鞋,踏着厚厚的地毯,穿过层层帷幔,朝寝殿门口走去。
殿门虚掩,隐约间,她听到外面传来低语声。
蕙兰轻轻地将门缝拉大一些,外殿烛光通明,窗棂前,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相对而立,低声交谈着。
蕙兰定睛一看,那个身披黑色氅衣的,正是慕容复。另一个清瘦高挑的年轻男人,竟是久未露面的御前侍卫副统领顾帆,皇帝的亲信。
蕙兰上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鹅毛大雪纷飞的深夜。那时,他进宫向皇上禀报要事。
此次,顾帆在半夜见皇上,看来,慕容复和顾帆之间,确实有什么秘密。
蕙兰想到顾帆上次从西南边境回来后,皇上就表示对章威不放心,那么,他们俩的秘密,很可能与章威有关。
于是,蕙兰壮着胆子,躲在门后,将耳朵紧贴在门上,想听清他们的谈话。
只听顾帆小声说道:“……微臣一路尾随,他从宫中出来后直接回府,在府中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换上便衣,骑马去了京郊……他在京郊竟然还有一处宅院,十分隐蔽。”
慕容复低沉的声音传来:“嗯,这段时间你派人盯着,不要被他现,有异常立刻向朕禀报!”
顾帆应着,突然迟疑着问道:“皇上,您自己也多加小心,梅妃……她……”
慕容复打断他的话,果断道:“放心,她不会!”
顾帆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那微臣告退,皇上您也早些歇息吧!”
见顾帆要离开,蕙兰迅将门关好,踮起脚尖,轻快无声地跑到床榻边,翻身上床,迅躺好。
不一会儿,慕容复悄悄地走了进来。
蕙兰闭眸假寐,耳中却传来他窸窸窣窣宽衣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