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众人并非全是傻子,因仇恨蓄意报复必然也是被考量过的。同全村之力比起来,个人再如何也有未尽之处。然那人至今仍未曾被人觉,说明此人从始至终全然藏在暗处,半丝被人怀疑也无。”
“而去岁被献祭的,唯有何盼春一人,若是亲友,必会被人严密看管,想要一而再再而三犯事决无可能。而何家村排外地特性,也注定了不可能是村外之人。”
“能够仇恨至此,两人关系必然异常深厚。而这份关系,偏偏瞒过了村中所有人………”
除了少年慕艾,怕是不会再有旁的理由了。虽未明言,两人心中却也各自有数。
“还是早前那句,一人之力总有余尽之时,能弄来那种奇药,更能在短时间内从外面运来那么些蛇鼠虫蚁之流,这般大的动静,时时关注着何家的杨大人必然不可能毫无所觉。甚至若孤猜测不错,杨大人早前应该还为对方遮掩过吧?”
“不愧是太子殿下,微臣拜服。”杨承安嘴角不觉溢出些许苦笑,然而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明澈许多。
对着眼前之人似是含着某种解脱的目光,胤微微一怔,下一刻已然抬脚自桌案内侧走出:
“不过方才这些俱都不是足以让孤确定的缘由,真正的原因………”似是想到了什么,胤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
“若霖曾在信中同孤提过,早前游历之时,曾有幸结识一挚友。在你去岁因仗义直言得罪上官之际,他也曾来信于孤………”
“所以………”胤低叹了一声:“湘江君子杨承安,早在来这里之前,孤便已经知晓了你的名号。”
士林之中于品行高洁之士常有雅号相赠,在这文墨风流,有才之士如过江之卿的江南之地,一个“君子”代表着什么,不会有人不知道。
然而,听了这话,眼前之人却陡然大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君子……哈哈哈………我算个什么君子,我见死不救,我身为官员放任任下无辜女子活活被害死………”
“我连人都不配,又算个哪门子的君子………”
“君子……呵呵……”
恍惚中,杨承安好似又听到了那日日折磨着他,宛如噩梦般地哭求声:
“杨大人!杨大人,您救救盼春吧!草民能求的只有您了,救救她吧,杨大人!杨大人………”
第59章
夜凉如水,透过敞开着的楞窗,素洁的月华映在两人身上,将杨承安原本不堪的面色映地越惨白。
房间内,一时间谁都有没说话,生命的分量在这一刻如斯沉重。
窗外,不时有寒风呼啸而过,明明如今的修为已然感受不到过盛的凉意,胤仍是上前,亲自将雕刻着凌霜花的窗子重新合上。
老旧的木窗转动间出吱呀地声音,在这寂静的西厢尤为明显。良久,才听胤开口道:
“可即便是当时,杨大人应该也没有置之不理,不是吗?若孤所猜不错,去岁衙门那场大火,除了想要烧毁往年卷宗外,更重要的怕是警告吧!”
一方县令,一县长官,竟被一群薄有功名的庶民警告,这放在往常,简直叫人笑掉大牙,然而在这南野县,却偏生真真切切地生了。
略显宽大的袖摆下,杨承安指节不断颤动着。胤没有回头:
“能用上火烧县衙这般激烈地手段,只能说明早前你已同这些人产生了冲突,而这冲突,显然并不算小………”那段时日,能生出这般冲突除了何盼春之事,不会再有旁的了………
“所以当时,杨大人是带人前去阻止过的吧?”
随着胤话语落下,西厢愈沉默了下来。
窗外,伴随着阵阵风声,不停有散落的枝丫拍打着楞窗。室内,只余一下又一下,沉闷的响动声。
不知过了多久,杨承安抬起手,略带粗砾地掌心重重覆于面上:
“是的,臣去了,可又有什么用呢?已经晚了。等人从地窖底下抬出时,已然彻底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