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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戴氏理发店（第1页）

第二天一早，包国维从秦府出来，一路跑去志诚中学门口，他准备在那里买上邮票，把昨晚写下的信寄到上海去。由于苏州离上海近，最晚两天就能够到，到时候被采用登上报纸刚刚好被民众看到。

当赶到志诚中学门口时，邮局还没开门，包国维索性绕着志诚中学的校园慢跑起来，就当是晨练了，也算是为这副身体练练。

跑了一会儿，跑的大汗淋漓，棉袍下的衬衣都打湿了。内里的衣服打湿，包国维觉得有些不舒服，想着自己啥时候有了钱买上一套白棉绒运动衫和一双运动鞋，方便自己每天晨练，这乱世正是国家用人之际，文明精神的同时，更要野蛮自己的体魄。

就在这时穿着蓝色中山装的邮局工作人员开了门，包国维买了邮票并贴好，然后将信投进了邮筒。

他本来今天的计划是到戴老七的戴氏理店帮忙，既然自己说了要去他那当学徒学手艺，趁着现在自己还没开学，年前大家都剃头，戴老七那里也正忙着的时候去刚刚好。

于是他微微敞开自己棉袍的领口，在冬日的寒风中，迎着初升的朝阳往戴老七的理店走。步伐轻快，昂挺胸，和以前那局促的气质很是不同。

戴氏理店，临街面一间不大的店面，一块占据了店面面积大约三分之一的玻璃上用红色的油漆写着店名“戴氏理店”。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理店里面的陈设——两张理用的椅子，正对着两块不是很大的玻璃镜子，镜子下是木制的搁几，搁几上是理用的梳子、推子、剃刀、油、香皂、剃须刷等物。戴老七和店里的小学徒早就起了床，这时候正在收拾店里的卫生。

“戴七叔，早啊，今天好生意啊！”包国维走进店里给戴老七打了声招呼：“是国维啊，你倒是来的早，随便找个地方坐坐。”戴老七语气和善，他是个手艺人，靠手艺吃饭但也要靠一张好嘴揽活，向来对人就和善。自从上次包国维叫了七叔后，对包国维就更加和气了。

“怎么还敞着衣服，这大早上的寒气中，别冻着了，吃早饭了没。唉，真是，这还用问嘛，这么早肯定还没吃早饭，正好我也没吃，待会儿一块喝点粥。”戴老七看到包国维敞着的领口，语气关切，想着包国维还没吃饭，又赶紧招呼他在这吃饭。

“七叔你先忙，不用管我，早饭确实还没吃，待会儿要分一点七叔你们两个人的口粮了，嘿嘿！”包国维也没拒绝戴老七的邀请。这戴老七是老包的至交知己之一，良心一直很好。

“一顿饭值得了什么，说起来你还没在我这吃过饭呢，正好随便吃点。你先坐着，等我把手上的活忙完。”……

理店后面的屋子，这里是戴老七的厨房兼餐厅，包国维三个人正喝着粥，粥是糙米混着芋头和番薯煮的，后两者远多过糙米。饭桌上摆着的是用炼完油的肥油渣炒的梅干菜，用来下粥，这年头有这些东西饱腹已经很不错了。

“老家下半年没见下过什么雨，年景不好，种的稻子没啥产量，交完田租之后就没有余粮了，这才把他送到我这里来。唉，这世道……”戴老七指了指缩在一旁扒着碗里食物的小学徒对包国维说道。语气里都是无奈。

“戴七叔好心，在七叔这他总能吃个饱饭。这世道确实不让人活，本来还勉强能有个活路。自从小日本占了东北，米、面、油什么的看着涨价。你说这江浙两地，好不容易熬过了军阀混战，政局稍显稳定，百姓能好好过几天安稳日子。年景又不好，夏涝秋旱的，水利设施也没人维护，种下去的庄稼收上来没几个产量。苛捐杂税又重，这庄稼人哪年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劳作一年没饿死就算好事。唉……”包国维回答着戴老七的问题，表着对时局的看法，语气有些低沉。

“你爹说你爱看书，看完书就坐在那里呆思考，果真不假，说出来的话就像个有学问的。”戴老七对包国维的话很是认同，也是第一次现这个秦家仆人嘴里拍高踩低的“包少爷”说话如此的有见地，对庄稼人的事也又不少了解。

听到戴老七的话，包国维有些汗颜，心里又一次骂了几声原主。连忙解释道：“哪有什么见地，无非就是搬了几句书报上的话而已。不说这不相干的话。说说七叔你理店的生意吧。这年节快来了，客人总会多点。”

“唉，生意！”戴老七又是一声长叹，随即道：“我这店面小，加上城里其他理店都作兴从上海学烫头和型样式，我这个老店显得跟不上趟，客人越来越少了，好在老顾客还来照顾我的生意。这年节附近虽比平常多些生意，也是有限。”

瞧着戴老七皱起的眉头，包国维赶紧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戴七叔你手艺老道，总会有生意的，至于上海来的烫头和型样式，七叔怎么不学呢？”

“这烫头的多是女客，我一大男人摆弄人女客的头，多少是不方便。再说放下剃刀和推子，去摆弄烫的铁筷子，也对不起我师傅传我的手艺啊！”

“我师傅“剃头张”当年一把剃刀使得是出神入化，是远近闻名的剃匠师傅，当年冯国璋冯大帅来苏州游玩都找过他修面，事后赏下一扎袁大头。”提起往日师门的荣光，戴老七情绪高昂。

“可眼下连来修面的都少了……”想到现在自己的处境，戴老七越说声音越低。

包国维无意怪罪戴老七的不合时宜，他敬重这个尊重传承、重视规矩，技艺精湛的老师傅。

这年代西学东渐，时髦人都以模仿洋人为风尚。对本国的东西是一万个瞧不起，认为国外什么东西都是好的，本国什么东西都是愚昧的。

大有一种只要把本国文化全部摒弃全盘西化就能改造民众、富国强兵的思想。不能说他们错，只能说他们太激进，太教条，太机械……

至少抱有这种思想的人里面还是有不少人是真心希望国家盛的，只是在国内外巨大的差距对比下走进了片面模仿西方的死胡同。比之后世那些对国内进步不屑一顾，跪舔西方，盲目喊民主自由的走狗要好得多。

这年头能有戴老七这种坚持传承的人也是难得，虽然显得和潮流格格不入。

包国维现在的任务就是想办法帮助这位技艺精湛的老师傅兼父亲的挚友怎么多招揽客人，传承技艺总也要先吃饱饭吧，那不然说什么都是白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