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明庭书院我也听说过,杨婶子家小儿子就在那里读书,就跟咱们家只隔了两条巷子,小虎子中午还能回家吃饭,这样又能省下一笔花费。”
姚氏烧得一手好菜,杨婶子就是姚氏里帮工的其中一家。
自打投奔了郑婆子,姚氏不愿意吃白食,因此除了操持家里外,还接了些左邻右舍红白喜事的帮厨活计。
她手艺好,又不在食材的采买上占主家便宜,渐渐地做出些名气,这条坊里哪家要办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姚氏。
原本姚氏挣的这些贴补也尽够了,如今既然要送小虎子进学,那就不嫌多,姚氏盘算着自己该多出去走动走动,往旁边的街坊揽更多的活计。
当然,丈夫郑大壮也不能闲着。
既然姑母不愿意带他入牙人这行,那就说明丈夫身上一定有自己看不到的不足。
日子有了期盼,姚氏的心胸也比往常开阔起来,再不会立刻就疑心郑婆子出门谈事不带上郑大壮是在防备他们两口子,反而为曾经的小心思感到羞愧。
她算了算,“我多帮些工,小虎子他爹不会别的,好歹这些年的庄稼还有一把子力气,不如就去码头替人扛活,小虎子这一年的束脩也就有了。”
她抬头看向郑婆子,恳求道:“姑母,您就答应吧,我保证做着外面的事,家里的活计也不会丢下!”
看着姚氏脸上小心翼翼的期盼,郑婆子心情有些复杂。
到此时她这才惊觉侄儿两口子恐怕早就有了送小虎子去读书的心思,只是拉不下这个脸面跟自己提。
今日若是没有兰亭的误打误撞,恐怕他们永远也不会张这个口。
原本没有矛盾的双方,在这样日积月累的误会下,心里难免会生出疙瘩。
不说旁的,郑大壮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有妻儿要养,却成天无所事事,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绝对会生出事端来。
想到这里,郑婆子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我既然接纳了你们,自然不会将上一辈的恩怨算到小辈的头上,小虎子也是我的侄孙,我们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脉,若他能有好的前程,我这做姑婆的又怎么会不高兴?”
郑婆子是留着后手为自己打算,却也不会去故意苛待小虎子,更何况这种上进的事。
“今后再有这种事,你们直接跟我开口就是,我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郑婆子拉长了一张脸。
原是一片好心,说出的话却硬邦邦的。
兰亭叹了口气,怪不得前世郑婆子会跟郑大壮一家闹掰。
“干娘拿你们当亲女儿疼,只是她人老了,难免有思虑不周的时候,还请嫂子和大哥多担待。”
郑婆子面色稍缓,姚氏则涨红了脸,先前她是存着小心思,“姑母,是我们错了,将来再不会如此。”
悔过
见姚氏去叫个人久久没有回来,郑大壮拉着儿子郑小虎跑了过来,不想刚走到屋门口,就听到了郑婆子这番话。
郑大壮当即跪下表态,“姑母,您能收留我们一家已经是仁至义尽,我们两口子笨,帮不上您什么忙,但是小虎子他娘说得对,孩子读书的花费不能再叫姑母操心!”
郑婆子能答应将小虎子送进明庭书院他和姚氏已经非常感恩戴德,不能连儿子读书的花费也让姑母出。
郑大壮不仅自己跪,又让小虎子给姑婆磕头。
“小虎子多谢姑婆。”看着小虎子稚嫩的脸庞,郑婆子百感交集。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若是别人巴巴地算计你手中的东西,你一定会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可要是人自立自强起来,你反而会忍不住想要拉他一把。
这就是郑婆子眼下的心情。
她的面色有些复杂,或许侄子两口子真的和兄嫂不一样?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她年纪大了却还没老,先是认识了兰亭,今日又跟侄子两口子将话说开,或许她平静得仿佛一眼能看到头的日子会产生改变?
鬼使神差,郑婆子点了点头,“姚氏有手艺,出去帮工也就罢了,你也不必去给人扛活,从明日开始,就跟着我一起出门吧。”
这就是要将手上的人脉一点点交给郑大壮的意思。
郑大壮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就涨红了脸,他慌忙摆手,“我不行,我怎么能行?”
见郑婆子脸色有些不虞,兰亭笑着劝说,“行不行的总要试试才知道,郑大哥是不如有些牙人能说会道,不如干脆就走踏实可靠的路子,未必没人愿意将生意交给你。”
她这样说,也不完全是为了安郑大壮的心。
郑大壮生了一张憨厚老实的脸,牙人是吃嘴皮子饭不错,可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油嘴滑舌,真诚可靠更重要。
郑婆子点点头,“怎么,你不敢?这么大把岁数都活到了狗身上,竟连一个小孩都不如!”
见郑婆子是真心实意要带丈夫入行,姚氏狠狠一把掐在郑大壮腰上,郑大壮吃痛,堪堪答应下来。
姑母的对手刘麻子曾来找过他,想要从他口中挖出姑母的渠道,他将刘麻子给打走了。
没有人知道,其实在那一刻,他的内心产生过一丝丝的动摇。
更可怕的是,如果日子一直像这样看不到希望地过下去,就连郑大壮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或许刘麻子第二次、第三次来自己还是不会动摇,可若是有第七次,第八次呢?他不是圣人,他一定会松口。
这么想想,自己还真是爹娘的亲儿子,都一样的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