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明面上這話不敢說,主子不發話,她惟有掙夠賢良的名聲,左右誰也越不過她去。何況前頭阿瑪出力,在揭發舒氏上立了頭功,那皇貴妃例不就是主子的勛賞麼?不過想來也好笑,自家女兒不成器,後宮與前朝有什麼區別,都是掙地位,掙名份,不過掙的手段不一樣罷了。
太皇太后讓人把舒宜里氏的姑奶奶接進宮來的事兒,她隱隱約約也曉得幾分。只是到底沒什麼切身的仇怨,況且主子既然沒有挑明了為難,便是默許了的,那又何苦自己去找不痛快呢?她起先也害怕,太皇太后這麼些年沒催促主子立繼皇后,該不會是因為鄭濟特氏的姑娘不爭氣,眼見著舒氏犯了事,二話不說就把姑奶奶接進宮來了。舒家老太太是太皇太后的親妹妹,瞧瞧,要不是舒家敗落了,不知道這心得偏到哪一處了。現在娘家沒了根基,一股腦兒全發落到寧古塔去了,小小的丫頭片子,能興起什麼風浪?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囫圇過去了。
不知這寧嬪今兒興的什麼風,臨時起意要來探望太皇太后,貴妃只覺得好笑。按理說舒氏倒了,燒起這場大火的是她,太皇太后對後宮這些人雖說慈和,卻也實在算不上疼愛。寧嬪扮作好孝順的模樣,巴巴兒說不要傳步輦,尋常主子爺也是步行,這是一心想往主子身上靠,哪兒是在太皇太后跟前盡孝,怕是想把算盤打到主子爺眼皮子底下去。
眼見已經到了慈寧門,那鬥彩梁棟輝煌,在陰陰的天氣里愈發顯得氣派。後宮女人要熬到這個位次,嗣皇帝以天下奉養,只怕才能高枕無憂了吧?
蘇塔與芳春原本在西暖閣小杌子上坐著看天色,絮絮說著閒話。搖光剛替太皇太后擦拭了額頭,瞅見小自鳴鐘上的時辰,眼見快要進藥了,可今兒送藥的宮女子還沒有來。
芳春也順著看了一眼,「天兒怪冷,只怕放會子就涼了,吃進去總不好。不如要個銚子在屋裡,省了不少事。」
正說著,隔子外忽然起了小太監的聲音,急急叫了聲姑姑,「貴主兒攜著全、寧二位主子,已經過慈寧門,往咱們西暖閣來啦!」
蘇塔、芳春具有些驚詫,尋常妃嬪來探望太皇太后,預先都派內監通傳,為的是怕乍然來訪,擾動了太皇太后。人在病里本就虛弱,更何況慈寧宮也不是什麼想來就來的地界兒。
可是今天,貴妃卻領著人,一聲不吭就來了。
更何況還帶著寧嬪,那可是位厲害主子,眉眼裡就透著一股子精明與算計。蘇塔心裡覺得不妙,必得讓搖光避一避才好。遙遙已然聽得花盆底叩響了階面,蘇塔只好給芳春與搖光使了個眼色,領著她們到正殿接迎。
「奴才請貴主子、全主、寧主安。」
貴妃忙親扶了一把,蘇塔、芳春這二位嬤嬤,連主子爺都格外看重地叫她們一聲瑪嬤,她又豈敢在她們二位面前托大?貴妃面露憂色,朝西暖閣看去,切切道:「昨兒夜裡北風緊,怕是又有好一場雪。我著實放心不下老主子,今兒也沒讓人通傳,竟是悄悄地來了。」
蘇塔面色如常,將人引進西暖閣,一邊回道:「老主子時常誇讚貴主子賢良誠孝呢。貴主子請往暖閣里去吧。」
貴妃便頷去了,爾後依次跟著全妃與寧嬪,芳春與搖光在最末,芳春便將聲音提了提,帶著幾分不耐:「不知壽藥房那起子人怎麼當的差?這都幾時了,藥也沒見送來?你快去催催,藥涼了要緊?耽誤主子進藥要緊?」
搖光心知其意,福身道是。芳春無聲地朝她點點頭,將手輕輕擺了擺,便目送著她轉身,卻步退出了正殿。
貴妃與蘇塔推阻了幾次,這才在西暖閣的炕沿上坐了,全妃與寧嬪在兩側的小杌子上安坐,茶水上的蒲桃與煙錦領著人奉茶,清一色的明黃五彩小蓋鍾,穩穩噹噹放在炕几上,朝諸位主子行了禮,悄無聲息地退出去了。
貴妃托著盞子慢慢地品,到底是上進的好茶,在隆冬時節也能嘗到滿口的春意。熱茶結起的青煙氤氳了她的眉眼,原本精心修飾的容妝,此時倒添上幾分朦朧的況味。
貴妃溫聲道:「我們雖有孝心,只怕打擾老主子休養,不敢日日來探望。我心裡只覺著愧怍來著。前幾日主子領人祭天去了,求的便是老主子的鳳體安泰。我本就愚鈍,還領著六宮事,若是辦不好,豈不是辜負了老主子、主子對我的愛重?不然,我恨不得日日在老主子跟前侍奉湯藥,全盡了一片孝心才好。」
寧嬪攏著她的小手爐,面含笑意聽著貴妃這一番感動自己的話。滿六宮誰不知道貴主兒就是這樣的人,恨不得將天底下所有賢良的名聲全占夠了,好指望著主子垂憐,讓她做皇后呢。所以今兒她也算狠狠出了口氣,知道讓這位貴妃娘娘來給太皇太后問安,就算她心裡不願來,為著她的賢良名聲,她也不得不來。先前她剛領皇貴妃例那幾日,為了立規矩,天不亮就得站在鍾粹宮的院子裡等著晨省了,沒有皇后的實名,卻占盡了皇后的做派。今兒也讓她體會體會,在大冷天裡頭長久地走上一遭,是個什麼滋味?
第31章紛紛暮雪
寧嬪環視了一遭,見暖閣里只有蘇塔芳春兩個,就知道那丫頭又不在。她下心眼瞧過幾回,每回無一例外都是這樣。想開也是不敢見她們,從前也是京城裡響噹噹的姑奶奶,如今淪落到這種境地,宮裡的人情世故,就夠她喝一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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