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这次回家揣着任务,蒋冬河忽然突奇想,决定去那里看看。就算没有什么神仙保佑,就当是去旅游。
第二日一早,蒋冬河独自一人去了佛寺。其实他对这里还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以前明雅中学春游时来这里集体参观过,只是走马观花地在里面转了转。除此以外,蒋冬河还记得有很多人在高考前曾来这里上香许愿,但蒋冬河不信这些,只信他自己。
寺庙不需要提前买门票,进门时用支付宝扫码付款十元即可。现在已经是四月份,草木回春,给寺庙染上一抹有生命力的绿,天空湛蓝得像纯色块,蒋冬河看着法堂深红色的外墙,闻着烧香的味道,感到自己的心绪似乎真的变平静了一点。
旁边刚好有个旅游团,蒋冬河听见队伍前方摇着旗子的导游讲解道:“大家看到没有,中央这座大殿的左侧有一个晨钟,寺庙每天早晨起来敲钟时唱诵的《晨钟偈》里讲,‘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大家可以排队敲三下,听一听钟声,心里也能少几分心浮气躁,多几分虔诚敬意。”
蒋冬河就随着其他游客一起,在晨钟前排队,等轮到他的时候,他也依照指示,拿起悬挂在一旁的钟锤,撞了三下面前的巨大古钟。
钟声清脆、悠扬,伴随着每一次撞击传得很远,像是从异常遥远的时空传来,也像重重地敲击在人的心口上。
这回蒋冬河也算是带着目的前来,多多少少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心意他在正门左侧领了三柱香,与香客们一同迈入寺庙正殿。蒋冬河不懂这殿里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哪路佛祖,只是规规矩矩的上了香神佛不在名气大,灵验就行,希望哪位神仙佛祖显显灵,保佑他这次出柜顺利。然后蒋冬河在心里默念了自己的身份证号,方便神仙保佑落实到个人。
走出正殿后,蒋冬河其实险些被自己逗笑了,即便已经供奉过香火,蒋冬河还是觉得凡事不必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还是习惯靠自己争取。但是中国有句老话,来都来了,多少算个体验。
举着旗子的旅游团导游继续说:“后面这座黑色的塔就是祈福路线的最后一站啦,我们一会儿就绕着塔顺时针走,祈福迎好运。”
绕有五事,低头视地,不得踏虫,不得左右视,不得唾地,不与人语。
蒋冬河按照规定,顺时针转了好几圈儿,为他自己与他珍视的人祈福完毕,蒋冬河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次回家之前,蒋冬河特意精挑细选了一块老班章普洱茶饼,带回了晏城他爸妈喜欢喝茶,他投其所好,献献殷勤先礼后兵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从佛寺回到家之后,蒋冬河先是陪爸妈聊了会儿天,问他爸的腿康复得怎么样了。
“日常走路基本没问题,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每天都出门走走转转,不然在家里憋着太闷。”蒋父摆了摆手。
蒋母接话:“对,咱们这儿附近有个老年人社区你知道吧?你爸总去那儿跟别的老头下棋打扑克。”
一提起这个话题,蒋父的语气中隐隐不忿:“说起这事儿就来气!冬河,你都不知道,那些老头现在都不愿意和我玩儿了。”
蒋冬河充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合格捧哏:“怎么了?”
蒋父说:“我打牌和下棋比他们厉害,次次赢他们,别人就不愿意再和我切磋了呗。”
蒋冬河笑了:“那你放水啊。”
“哎呀,我也是这么跟你爸说的!”蒋母说,“结果你爸说他学不会放水。”
随着气氛渐渐热络,蒋冬河顺水推舟道:“妈,我带回来了一个茶饼,在门口柜子上,你去把它泡了吧。正好口渴了,想喝点茶水。”
然后,蒋冬河在蒋父旁边坐下:“那今天我陪你来几局?”
“行啊,正愁找不到对手呢。”
“下什么棋?你选。”
“围棋。”蒋父苦不堪言道,“我在社区都是下象棋,大家嫌下围棋麻烦。象棋你也知道,月饼大小的棋子咣咣往棋盘上砸,我看这路边象棋纯粹是比谁的声音大!”
蒋冬河会很多种棋牌游戏,都是从小到大在蒋父身边耳濡目染学会的,其中围棋入门难、精通更难,光靠在一旁观战很难无师自通,第一个与蒋冬河对弈的人就是他父亲。
二十几年过去,两人早已对弈过成百上千局,蒋冬河从一开始的次次惨败,到后来能与蒋父胜负五五开,再后来,蒋父似乎也不再是他的对手。
十九路棋盘摆放在二人中间,而后二人猜先抓起一把棋子猜单或猜双,猜对的人就是先手。蒋冬河猜中,执黑子,获得了主动权他想,也许这是一个好兆头。
观棋不语,落子无悔,蒋冬河干脆利落地出手,在棋盘上放置了一枚黑子。
白子紧随其后,紧贴着落在黑子旁边。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胶着,三十分钟过后,蒋父的脑门渐渐浮起了一层薄汗。
一般情况下,一个人的棋风也对应着他的性格,蒋冬河性格稳重,善于布局、进退自如,今天的蒋冬河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一改常态,大刀阔斧地战斗,来势汹汹。
然而蒋冬河毕竟师承蒋父,蒋父也算得上围棋业余玩家里还不错的水平,是个难缠的对手。
几番试探下,蒋父在比赛后半盘现了蒋冬河露出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