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梦里第一次见警幻仙姑,文中用了大段描写,后面万艳同悲、千红一窟等种种名色,加上大橱中名册,大观园中出色的美女都出自这里,仿佛是个清净无尘的神仙境界,其实并非如此。
宝玉乍见警幻仙姑,问了三个哲学问题,不知神仙姐姐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也不知此是何处。警幻仙姑的自我介绍是专司人间风情月债、女怨男痴,她出现的目的是访查机会,布散相思。如果说《红楼梦》想说的是万事皆空,那么警幻仙姑的工作就是无中生有制造事端,是整个戏的导演,让出场的演员悲欢离合演上一出,了了该了的缘分。
职能听起来犹如上帝,实际上仍是凡尘。宝玉翻了半天看不懂的判词,跟警幻仙姑入座听曲,看到窗下有唾绒,妆台上也有粉渍,跟俗世的闺房一样。警幻仙姑对众神仙解释宝玉到这里的原因,是她受了宁荣二公的委托启宝玉,也是人情,并非神仙境界的数。演唱的揭示个人的命运的十二只曲子,也纯是叙事,收尾亮出结局,并没有指示出路。把现象一一摆在面前,得失全在自己悟,离恨天还是俗世,而非仙境。
宝玉一个懵懂顽童,对纵观个人一生的曲子不感兴趣,警幻仙姑又用了离奇的一招:如宁荣二公说的用情欲声色警宝玉的痴顽,把可卿许配给他。这真是又把荒唐演大荒的节奏。看起来不像教育宝玉,倒像要把他引入迷津。
宁荣二公所谓的正路,是让宝玉堪破情网继续光宗耀祖的事业,这话宁荣二公说出来并不奇怪,祖宗有灵,当然想的是一家一族的荣辱兴衰,他们生是俗人,死为俗鬼。警幻仙姑帮他们已经奇怪了,后面教训宝玉的话更是不堪入目。
“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禄鬼的浊臭喷薄而出,像白骨精现了原形,看得人毛骨悚然。宝玉斥责湘云和宝钗的话,仕途经济不止污染了人间香闺,连离恨天的头领警幻仙姑都如此说,真是让人绝望窒息。真是这样吗?
曹雪芹惯会指东说西,在警幻仙姑提到仕途经济之前,说宝玉的天生一段痴情,翻译过来就是宝玉有高尚的精神生活,世道不容,她不忍看宝玉只为了闺阁增光,而被俗世抛弃,所以才有听曲、安排婚事的举动。引导宝玉走上“正路”是托辞,肯定宝玉的不同俗流,再次声明写《红楼梦》的原由是目的。
宝玉误入迷津,是成长的必然经历,警幻仙姑的布散相思是宝玉最后悬崖撒手的缘起。所谓没在红尘中打过滚的和尚不是真和尚,正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