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堵别人官、财两路,如杀人父母。
在李徽之看来,王举正可太不是东西了。你们王家可以父子相继为参知政事,为什么就容不下我做一个小小的御史。
作为王举正妻子的表哥,在老姑夫陈尧佐已经致仕的情况下,你这个表妹夫不提拔我就算了,居然还要挡我的官路,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面对李徽之的弹劾,王举正心里也苦。老泰山陈尧佐不止一次向自己表示,自己妻子这个内侄喜欢夸夸其谈,对于实务以及官场政治敏锐性非常差,一旦骤得高位必然祸及亲友。
王举正对老泰山识人辨事的能力极为信服,况且李徽之被举荐背后很可能有吕夷简的影子。故而他毫不留情的将推荐李徽之的提议驳回,因此也恶了李徽之。
有自知之明的人,官当的更久。王举正自知能力仅为中上,官拜参政是门第、能力、运气的结合。遇有朝中之事难决者,常与有女中房杜的妻子商谈,往往能够妥善解决。
中书诸官与家中智者商谋朝政并非罕见,虽不合制度,但也少有官员以此攻讦当事人。
李徽之气急攻心之下,将此事抖落出来,弄的王举正甚是难堪。
事缓则圆。朝堂上剑拔弩张的氛围不是官家喜欢的节奏,他要把属于自己的节奏找回来。
“章卿、晏卿与吕卿同在中书执政,不知三位如何看待王举正一事?”
晏殊与吕夷简很有默契的没有出声,等章得象从人群中出班。
章得象能够拜相,就因为他不群不党,以皇帝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经历政坛血雨腥风的人,哪里会摸不透官家的心思。官家本就因为鱼周询弹劾任布一事对臣下干涉别人家事不满,李徽之故技重施虽有效果,可官家哪里会开心。
章得象对着官家一礼:“王参政履职期间,并无过错。至于李大人举奏,床帏之间夫妻无不可言之事。臣不知李大人从何处得知王夫人干政,既然其事莫须有。为给诸官一个惊醒,就让王参政到许州待上些时日。”
章得象的暗讽让李徽之憋得满脸通红,人家夫妻床帏之间的事你这么清楚,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有具体的证据吗?吕夷简让你咬谁你就咬谁?老夫不敢跟吕夷简撕破脸,他吕坦夫就敢跟老夫撕破脸吗?
给你面子你得兜着!
果不其然,吕夷简和晏殊同时出列道:“集贤相所议甚好,臣无异议!”
官家接口道:“王举正加资政殿学士,礼部侍郎,出知许州!”
任布、王举正出知地方、李迪被迫致仕,吕夷简成为大朝会的唯一赢家。
散朝以后官家留吕夷简、章得象、晏殊、杜衍、贾昌朝等人议事,其后诏书下达:吕夷简以相身份兼判枢密院事,章得象以次相身份兼枢密使,晏殊加平章事,共同主持朝政。
一时间朝野舆论哗然!
傍晚时分在汴京官邸的张方平接到圣旨,中书命张方平以直集贤院的身份前往辽国贺寿。张方平晒然一笑,这位吕相公可真是不报过夜仇。
出使辽国是风险也是机遇,君不见富弼富彦国也是得罪吕夷简出使辽国,可是完美完成任务以后步步高升。张方平自认能力不弱于富弼,吕夷简以为这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这对自己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尽管吕夷简接收判枢密院事的时候,汴京城天色突然变幻,其职务也由判改为兼,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在大宋的政坛上为所欲为。
晏殊为末相以后指使自己按差的官员弹劾护国军节度使、徐国公张耆,作为对吕夷简支持其拜相的回报。张耆以年老为由请求归家修养,官家爱护老臣让其留京师荣养。
进入八月以后,官家的第六个女儿出生不足六天就去世。这已经是官家今年死的第三个女儿了!
官家脾气愈显暴躁,也更加无心政事。悉将政事托付给三位宰辅,自己躲在福宁殿不肯出来。
中书之内章得象一般不与吕夷简争论,晏殊更是深谙明哲保身的精髓。吕夷简大权在握以后,以三朝元老李若谷年龄过大为由令其致仕!
这日下朝回家,吕夷简难得的将四个儿子叫到跟前。他语重心长的对儿子们道:“为父宦海浮沉四十余年,位居宰辅近二十年。敬我、惧我、谄我、恨我者皆有之。如今功名利禄于我实无一用,我却不能不为家族考虑。仲裕(吕公绰)、宝臣(吕公弼)、晦叔(吕公著)你们三人皆有进士出身,以我的功劳稚卿(吕公孺)数年内也有望获进士出身!”
“为父之所以顶着骂名与非议将李迪、李若谷、王举正等人逐出中枢,是因为一旦为父致仕,他们就有可能对我吕家反攻倒算。扳倒了这些人,无论是范希文还是杜衍都是君子,为父和他们之间的龃龉不足以牵扯到你们!至于韩稚圭、富彦国、张安道这些后起之秀,他们在成长我的儿子们就比他们差吗?”
吕家四兄弟闻言皆是神色坚定的道:“请父亲放心,儿子定不辱没吕家门楣!”
吕夷简欣慰一笑,“没有前年的王朝,却有千年的家族。一个千年的家族必须有人要做出牺牲。自你们叔祖圣功公(吕蒙正)拜相后,我总算把吕家的事业继承了下来。仲裕你素有才干,本来可以获得更高的官职。但我吕家已经两代为相,确实要蛰伏几年,所以委屈了你,为父承认这点有愧于你!”
吕公绰感动道:“没有父亲悉心栽培,就没有儿子的今天!”
吕夷简见长子如此懂事,依旧是面带微笑:“为父再告诫你们一个道理。不要低估也不要忽视任何潜在的威胁,为政者狠厉如雷霆,狡诈如狐狼,坚韧若松竹,沉稳若老僧入定。等为父为你们除掉最后一个威胁,就向官家请求致仕。以后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走了!”
吕公孺年龄尚幼,闻言急道:“父亲权柄在握,为何要急流勇退?”
“急流勇退谓之知机,官家虽然仁厚,可也不是好糊弄的。为父能够呼风唤雨,不过是因为在朝的时间不多罢了。朝廷现在问题重重,亟待革新。老夫和李迪那些人都做不了。官家要革新就要用锐意进取的年轻臣子,这些老臣他自己处理就有伤贤名。”
“官家是章献明肃太后亲自带出来的,你们真以为他就是个心慈手软没有手段的帝王吗?以我观之,在我致仕以后他必定会与党项和议,而后调范希文回家。可这天下岂是想变就能变的,他范希文能耐再大恐怕也难做成。范希文遇挫之前你们切不可急功近利,敛翼待时以寻机会!”
吕公著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所说最后的威胁可是杨景宗?”
吕夷简点点头,“这个人与我吕家有血海深仇,可偏偏又救过官家性命。若不是如此,为父在天雄军就要了他这丘八的性命。既然杀不得,就让他此生不得无故入京。没有了官家的庇护,就算他不死,也断不会有任何威胁!”
“明日早朝,为父就替你们逐他出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