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顧淮原本是他最好看的部下,沒有之一。
可誰料半年前,對方身邊突然殺出來個未婚夫,兩人還結契了,要知道這可是不符合國家法律規定的。這要放前兩年,兩人說不定都要被拉去批·斗的。
柳福清仍不死心:「不過他沒道理不同意吧。這可是華大啊,而且你要知道,你現在這個身份去讀書是最方便的。」
言下之意自然是勸顧淮放棄這段感情,老老實實找個女孩子結婚生子保住自己的前途。
顧淮坦然一笑:「您也說了,政策要求二十左右,我都二十八了,讀這兩年書有什麼用,出來都三十歲了,我倒是覺得雷慶國不錯。」
柳福清嗤笑一聲:「得了,就雷慶國那小子大字不識幾個,我給他報上去?別讓別人笑掉大牙咯。你也別急著拒絕我,回去考慮考慮。」
顧淮滿懷心事地回到家屬院,卻發現家中院門敞開,饒是知道這裡不可能出現賊,心裡也不由地一緊。
他三步並作兩步跑進家門,卻看見此生都震撼的場面——
自己那個嬌生慣養的契弟正頭上纏著毛巾,一手掩著鼻子,一手拿著雞毛撣子在清理牆角的灰塵,還時不時地打兩聲噴嚏。
話說回半小時前,宋知時好不容易搜羅到了五塊錢,拿著錢出門卻沒找到任何可以買賣東西的市場,只好又灰溜溜地回來了。本來還指望做一頓豐盛的晚餐犒勞一下顧淮,可現在連肉都買不著。
於是宋知時又翻出一根雞毛撣子開始打掃衛生,但家裡被顧淮整得挺乾淨,只有一些觸及不到的邊邊角角有些蛛網,宋知時便準備朝那些方向下手。
尤嫌不夠,他還打了水準備把地上清理一下,卻忽略了這個年代基本都是泥巴地,現在搞得地上處處是泥水。
才清理了半小時,宋知時就覺得腰酸背痛到不行,果然這不是他應該乾的活。
正當他捶背揉腰的時候,從夕陽的光暈中走進來一個人。
男人肩寬腰細,軍綠色短袖下擺緊緊扎進褲子裡,汗水打濕了整個上半身,隱約透露出一身腱子肉。與身材不符的是對方的樣貌,眉眼冷清清雋,鼻樑挺直,唇口平直帶著幾分嚴肅和剛直。
相隔了半個世紀,再度聽到這熟悉的嗓音,看見年輕俊朗、身體康健的顧淮站在自己面前,宋知時感慨萬千。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乾澀的嗓音:「你……你怎麼回來了?」
殊不知,顧淮此刻內心也是複雜的,他一手接過人手裡的東西,一邊幫人收拾爛攤子。
顧淮道:「回來了。」
明明只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問候,卻聽得宋知時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對,他回來了,他回家了。
顧淮一轉身,便望見宋知時一臉委屈地杵在原地,還時不時抬頭打量自己。
明明自己什麼都沒說,明明是他把家裡搞得一團糟,現在卻一臉無辜茫然,搞得顧淮滿腔的怒氣也化成了繞指柔。
顧淮投降了,無奈地問:「餓不餓?」
宋知時想到死後看過的一部知名電影,吸了吸鼻子,嗡聲道:「你是不是想煮碗面給我吃?」
顧淮並不懂這個梗,自然也接不上話茬,畢竟河洛日常飲食就是以麵食為主,吃麵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情。
宋知時揉了揉眼睛不再耍寶,乖乖回道:「餓,吃。」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謝謝你。」
顧淮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宋知時幾眼,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嘛,竟然跟他說謝謝,還會沖他笑,真是破天荒頭一次,是在外頭吃苦了,所以才意識到家裡好?
宋知時出去打了水給自己洗手,卻意外發現自己俊秀的臉蛋已經變得跟煤堆里出來似的,烏漆嘛黑得不說,兩行眼淚流過的痕跡更是扎眼,既滑稽又好笑,可想而知剛剛在顧淮面前丟了多大的臉。
唉,算了,自己丟得臉還算少嘛,以後只能靠自己一點點再撿回來了。
宋知時回到客廳,就看見顧淮已經在廚房準備晚餐了。
只看一眼,宋知時就知道他要做什麼了——酸菜面片。
這是河洛一道傳統美食,酸菜廉價易得,家家戶戶都有,就是吃多容易胃裡犯酸水,可是沒辦法,這個年代實在是太缺吃的了。
至於怎麼做才好吃,那就是另一個難題了。
只見對方熟練地從酸菜缸子裡拿出一顆黃綠的酸菜,放在案板上。
軍綠色的短袖下露出一截古銅色的手臂,肌肉線條流暢充滿力量。而切菜的動作熟練迅,酸菜也切得粗細均勻。
嘖,前世他怎麼沒發現顧淮還挺帥的,不是那種矯揉造作的帥,而是一種男人氣的帥。
介於兩人不久前才吵過架,宋知時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聊天,背著手站了一會兒,才挪著靠過去,討好地問:「那個……需要我幫忙嗎?」
顧淮動作頓了一下,抬眼看了眼宋知時:「不用。」
宋知時一時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顧淮想到宋知時那細胳膊細腿,又從碗櫃的搪瓷碗裡挖了一勺豬油放進鍋里,接著把酸菜絲辣椒末放在鍋里爆炒,一股霸道濃郁的香味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裡散開,直衝人腦門。
雖然沒有一點肉味,卻也把宋知時的饞蟲徹底勾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