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在舌尖打了个转儿,才淡淡道:“男默女泪。”
石榴快哭了,一方面是被臊的,一方面是害怕。她连自己身上这些痕迹怎么来的都不知道,若是被他告诉了老太爷,指不定还以为她在外面胡乱勾搭汉子必得给她沉了塘不可。
她挣扎,嘴巴一张狠狠咬向李霁月,李霁月吃痛,双手一松,将石榴一脚踢到池塘里。
九月的水冰冷刺骨,灌入口耳之中像杀人不见血的□□。石榴根本不会游泳,只能胡乱扑腾,李霁月站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下人听到动静赶来,这才跳入水中游到石榴那去。
石榴本来都染了些风寒,如今又落入水里着了凉,当下就只差半条命去了。李霁月游到她身侧,半抱着驮着她嫌弃的说:“你如此可是怕了?当日做那些苟且的勾当可知有一天又会沉了塘?”
石榴压根不知道他说什么,只胡乱的应答着:“我知道错了,真的,你别告诉别人。”
李霁月刚要到岸边,却没立马上去:“那你还故不故意找我麻烦?”
石榴压根没力气同他绞这些,只说:“我知道了。”
李霁月上岸,将石榴交给来寻她的红药。
石榴却紧紧的揪着他的袖子。李霁月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冷笑一声同红药说:“你回去给她换件衣服,也别同老爷夫人说她落了水免得他们担心,只说她风寒上了头病着了。”
石榴的手这才松了。
红药凑的李霁月极近,清晰可闻他低沉的嗓音波动空气的弦,明明这个少年长得不好看,可一双沾了水的手骨节修长,她不知为何悄然红了脸,点了个头便背着自家小姐去了。
等回了房,替小姐换衣服时,看到她满身的掐痕,当下就惊得七魂丢了六魄。连忙将衣服给她换好了,请大夫过来再将此事告诉夫人。
等一切妥了,她皱着眉往夫人院子里走,还没拐过回廊角,便听到耳边传来短促的鸦叫声,吓得一愣神忽的脚尖便离了地,脖子被掐在一双死紧的手里,腿在半空只蹬了一会儿便断了气。
戌时天,灯火眠,天风高,杀人夜。
石榴陷在包着锦绸的蚕丝被里,肉沉在骨头下,浑身乏力怎么也抬不起来。正想着却听到床边有人说话,费了好大的气儿一看那人只差七魂掉了六魄。
李霁月那恶魔就站在她床边,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看着她。
石榴吓得快打筛子,眼泪又只差簌簌落下来了,可她强忍着细细一看,却觉得眼前这人是他又不是他。
“他”依然清瘦,可眉目之间漂亮的像画似得,骷髅般瘦削的脸颊也填了肉,看上去十分有精神,最妙的是他眉尾下有一颗朱砂红菱形小痣,将他身上的煞气纾解三分,还自带了七分的风流。
石榴闭眼再睁眼,床边的人还是这个漂亮的李霁月。
见石榴醒了,他淡淡撩起景泰蓝色长袍,拥着被子把石榴抱起来,声音温柔的像生怕动碎掉水塘里冒出来的泡沫似得:“你醒了,要不要吃东西?”
石榴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一会要杀她一会又对她这么温柔。
李霁月将下巴贴在她额头上,骨节修长的手捏着她肉的掐不到骨头的手玩:“不饿也吃些好不好,你看看你就是因为吃的不好所以才长这么瘦,所以病了这么久才不好。”
石榴刚想再说什么,却听到自己肚子咕噜一响果然饿了。
不得不说,这个李霁月极贴心,他招了下人端了碗燕窝粥吹得温度适宜才喂到石榴嘴里。石榴嘴里砸吧了下,发现没味儿。李霁月说:“你病了还未好,吃甜的对身体不好,等你好了想吃什么都行。”
石榴睁着圆圆的杏眼,扭过身子,只见李霁月的下巴冒出了几根胡茬,她探手一摸觉得有些扎人,猛地缩回手,却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多亏了你,要不然这府里还不知怎么才好,你也莫太操劳了。”
石榴惊恐的捂住嘴,不是她,她没说话。
而“她”还挪了挪眼,看着床边小塌上的案谍道:“朝堂里便是这么忙么?这么多案谍,皇上他不看么?”
李霁月叹了口气:“他不过是想折腾我罢了,我看过后事无巨细仍有管事太监拿过去让他再瞧一遍”说起案谍,他忽然问道:“你可还记得平乐十四年蜀州发生的鼠疫?”
怎么不记得?蜀州自古以来便有天府之国的称号,那年的收成极好,百姓们本是额手称庆今年的风调雨顺,高兴还未下心头,田埂里就忽然冒出了小猫一样大的老鼠。
庄稼人一年上头也难有机会吃到肉,加之这老鼠又是吃的庄稼,故而在庄稼人眼里和粮食也没有什么两样。一家两家抓来宰了加之辣椒、花椒又滚了热油烹饪成美食。本到这也没什么事,可不知是哪户人家猎奇,偏要将老鼠的肉片下来生吃,吃下肚不过几天功夫便两腿一伸断了气儿。
家里人少了顶梁柱,哭的差点没喘过来气,可还是做了红木方子将他埋在了山峦。秋风还未过,寒霜也还未下,蜀州城不少百姓忽然便高热不退、脖子肿大,一戳便冒出脓水、还咳嗽不止。
没经验的大夫觉得这病像肺痨,但又不大像,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夫看出了蹊跷,点出了这是鼠疫。
哗啦啦,朝野一片震惊,最后皇帝督派大理寺少卿任施章前去处理此事、安抚民心。可任施章心软手慈,没能将城里死去的人畜一把火烧了后深埋,使得蜀州成三年不生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