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高季同的一些表现和谈话,程医生得知他目前最大的心理问题是入睡困难,并伴有轻度的抑郁。
“应该有段时间了,不过他隐藏得很好,如果不是偶然的刺激让他表现出异常,问题可能会越来越严重。这点,你们应该感到庆幸。”程医生温柔地看向面前这对明显紧张又生疏的年轻夫妻。
两人分坐两张椅子,女人的身子微微朝外倾斜,男人的坐姿看似随意,但不住在大腿上轻点的手指,透露出他并不如表面那么淡定。
程医生观察完,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听完她的话,李冉忙问:“您的意思是季同现在的问题还不算很严重?”
程医生点点头。
“对,季同的问题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疏导应该能解决。不过,”她话头一转,看向几乎没有说过话的高朗,然后转向一直不安的李冉,“我听季同说,妈妈似乎在为离婚感到苦恼,他很担忧。我问他,他觉得应该怎么办,他没回答我,但表情很忧伤。”
“其实孩子不是不能接受父母离婚,只是要注意方式,将伤害降到最低。孩子这边我可以疏导,二位的问题,也需要专业人士。”她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名片递给李冉,“这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婚姻心理专家,你们可以先去看看。离婚的事可能需要暂时缓一缓???,等季同的心理疏导进行得差不多,再处理你们的事。”
“高先生。”程医生唤一直沉默的高朗,“也许您一直觉得孩子讨厌你,不敢跟他太亲近,但其实每个孩子都对父亲的爱有渴望。季同是男孩子,成长中更需要父亲引导。所以,请你有空尽量多陪陪他。他现在虽然不喜欢你,但你不应该就此放弃。既然他因为你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你应该对他的成长负责任,你说对不对?”
程医生的话半严厉半温和,李冉有些怕高朗顶撞说一些不适宜的话,但他听了没有生气,只说我知道了。
程医生又看向李冉,“我明白母亲总是很爱自己的孩子,但孩子也会心疼妈妈。季同很担心你,正如你担心他。希望你能明白,有时候做一个快乐的母亲,比做一个所谓‘合格’的母亲更重要。”
李冉眼皮下沉,轻声说:“我知道了,程医生。”
“两位既然带着孩子到这里来,那证明你们都是爱着孩子的。爱有时候带来的不止满足和快乐,还有负担和悲伤。如果方式错了,那么对一个家庭更是一场灾难。我能理解两位生下季同时还很年轻,连怎么爱自己都没弄明白。社会上没有一门课程教我们怎么去当好爸爸妈妈,我想如果有这门课程让我来教的话,第一节课就是认识自己。”
从程医生那里出来,三个人的表情都略显沉重。
李冉本打算跟高朗告别,但他在她之前先开口:“我送你们回去吧。”
小事上一向温顺的李冉并不会跟他争辩,点点头答应了。回到公寓,高朗让高季同先上去,高季同警备地看了他一眼,李冉轻轻拍他的肩膀,“季同你先回家,我跟爸爸说会儿话。”
高季同不情不愿地走了,李冉下车陪高朗在小区花园转了一圈。
周末,花园有很多小孩子在玩耍,有一些跟高季同一样大,有一些还是蹒跚学步的婴儿,最多的是四五岁到处乱跑的孩子,他们肆无忌惮的乱跑打闹,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了高朗的腿,高朗把他扶起来,小不点不好意思地跟他们道歉。
高朗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事儿,去玩儿吧。”
这些小不点大概是看高朗长得帅,让他帮忙把挂在树上的风筝拿下来,他长得高,手一伸就够到了风筝,几个小孩儿围着他拍手,“大哥哥好厉害呀!”
高朗只是对李冉坏脾气多一些,事实上他平时是个热心很愿意帮助别人的人。虽然他身上难免带着他们那个环境长大的人独有的高傲,但他更看不起那些欺负弱者的人。
把风筝拿下来递给小不点儿们,高朗收获了一串感谢,等到小家伙们走远了,他突然对李冉说:“下个星期我们带高季同去放风筝吧。”
李冉愣了下,点点头说好。
虽然她不愿意跟高朗一起,但季同应该是想去的。
高朗看她点头,心里又堵得厉害。反正只要是高季同的事,她多半都会点头。
两人在花园的走廊坐下,依然是分坐两边,中间隔出长长的距离。
“你还想离婚吗?”高朗其实心里一团乱麻,但他也觉得累了。他们生了这么多年的气,也没生出个所以然来,到头来是一个孩子来替他们承担。
李冉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又摇头,“等季同情况好一点,如果他能接受的话。”
高朗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我是问你。”
这次李冉思考得很快。
“如果没有季同,我不会跟你结婚。”
他们那段短暂的感情早已经结束在那个夏天,如果没有高季同,他们会回到各自的世界。李冉会继续着自己平凡普通的生活,高朗会收获自己期盼多年的爱情。
“李小冉,虽然我一直跟我爷爷说,是他逼我结的婚,但如果换作另一个人,哪怕他绑着我去民政局,我也不会屈服。”
他跟老头作对惯了,一点点不如意也要夸大成许多不如意,这样他会心疼,然后给他想要的一切。
“我生气你怀孕了瞒着我,生气因为你伤害了青兮,更生气你妈妈用最不体面的方式,让事情变得复杂。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或者是自己来告诉我,事情也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我再混蛋,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