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本欲再言,可见那仆妇已转身往院外行去,只得作罢:“是,姑娘。”
仆妇提着灯笼带着周妙穿过了花园,行到西侧石道旁,她停下了脚步,回身将手里的白纸糊灯笼递给周妙道:“小娘子顺着月亮门走,公子在等你。”
果然是李佑白。
周妙心跳如鼓,接过灯笼,穿过月亮门,顺着那日走过的廊道往小院走。
院中并未点灯,落日过后,回廊下尤其幽暗,只有周妙手中的那一盏白灯笼散发星茫,灯影叠照她自己的影子,惶惶然然,她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寂寂无声中,长长的回廊竟让她觉得颇有些阴森。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转过廊桥,走进小院,周妙这才注意到,黑檐下的门扉半敞,确有人在等她。
她提着灯笼将在门口站定,屋中便传来人声:“进来罢。”是当日听过的李佑白的声音。
周妙打叠起精神,提灯而入。
屋中虽点了灯,却并不十分亮堂,李佑白坐在桌旁的方背木椅上,桌上一灯如豆,周妙看清了他的面目,兴许是今日出了门的缘故,他并未散发,将头发绑在了脑后。周妙侧目扫过一圈,见蒋冲立在屋角,半明半暗,面无表情,宛如石柱。
她转回眼,开口问道:“公子寻我?”既然大家都称他公子,周妙便随大流地改了口。
李佑白:“周姑娘今日去了若虚寺?可见到了寺中早放的牡丹?”
“见到了,绮丽烂漫,值得一观。”
“哦?”李佑白挑眉一笑,却没有了下文。
周妙见他似乎神游天外地沉默着,顿了片刻,只得自己开门见山道:“今日,我也见到了简三姑娘。”
她不知道今日李佑白究竟有没有派人在若虚寺里跟着她。直觉应该没有,毕竟现在的李佑白刚受伤不久,秘密回京蛰居,大部队还留在豫州,手边能用的人不多,更何况,他腿脚不便。
李佑白笑了半声:“周姑娘此言当真?莫非简三真是若虚寺前日里收留的女施主?今日不辞而别了?”
周妙心中一惊,道七和尚果然已经猜到了。
不过,李佑白既叫了她来,那肯定是没见到人了。
她斟酌片刻,才道:“简三姑娘似乎确实在寺中借住了几日,不过她并非不辞而别,是进了京城,说是来寻故人。”
“如此说来,周姑娘知道简三在何处落脚?”
“公子真要寻简三姑娘?”周妙勉力憋出个微笑,“京城各方来客人来人往,简姑娘入城后,便如游鱼入海,谈何容易。”
李佑白读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周姑娘想要什么?”
我不想进宫。
周妙将要脱口而出,耳边却听他道:“你不想进宫。”被他一语言中。
她悚然一惊,脸上的笑容再挂不住,抬起头来,目光正对上他的视线,只听他语含嘲弄道:“这便是你故意招惹翻雪奴的缘由?”
作者有话说:
周妙心头一跳,李佑白疑心她,定是细问过之前那个小书童了。当日在房中见到杜戚的时候,周妙便想了起来,那个小书童只怕是杜戚的药童。李佑白事后一问,便能知晓翻雪奴的前因后果,况且他既身在侯府,不可能不知道宫中典仪的人来过。
周妙轻抚住自己尚还包裹着白纱的右手腕,点头道:“公子所言甚是,我确实不想入宫。”
“为何?周仲安送你入京,不就是为了入宫?”
周仲安大概就是周父了,虽然周妙不知道他的全名。
周妙徐徐答道:“我志不在此。”
李佑白问:“你想回衮州?”
周妙飞快摇摇头:“我也不想回衮州。”
“你既不想进宫,又不愿回衮州,你想留在京中?”
他凝视着她的脸,周妙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她的眼角停留了片刻。
“若能留在京中,便是最好,倘若不能,若能另寻去处,亦可。”周妙抬头,直视李佑白黑漆漆的瞳仁,“若能助公子一臂之力,暂得公子庇佑,来日公子得偿所愿,若能求个恩典,周妙定当尽心竭力,找到简三姑娘。”
李佑白冷笑一声:“周妙,你在要挟我?你以为你不说,我便寻不到简三?”
“不敢,公子想寻人,自有寻人的法子,不过公子的腿伤须得医治,自然越早越好。”周妙退而求其次,道,“即便公子今日不允我恩典,我也会想办法替公子尽快寻来简三姑娘。”
男女主角总会相遇,不是今日,便是明日,她阻拦也没用,要是此路不通,她就得另寻出路。
李佑白见周妙一脸惶恐地垂低了头,不耐道:“你抬起头来。”
周妙只得又抬起头来,面前李佑白的目光慑人,脸上不耐烦的神情更盛。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正饱受腿毒的折磨,还是他只是单纯地厌恶她,觉得她钻营逐利,妄图借力于他。
然而,短短片刻,李佑白脸上不耐烦的表情渐渐收敛,他的视线扫过她的眼尾,他微微皱眉,仿佛露出了一星半点的怔忡神色,似乎是透过她的脸见到了另一个人一般。
迎着他的目光,周妙情不自禁地僵直了脊背,这张脸似乎还是有点用?
院中一阵清风忽而吹过,门扉吱呀一响,桌上的烛火随之摇摇曳曳。
“噗噗”两声细碎的轻响过后,室内微妙而诡异的氛围似乎淡了,李佑白脸上浮现出了些微笑意,问道:“周妙,你打算如何去寻简三?”
周妙打叠起精神,答道:“明日,明日一早我便出门去寻简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