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燎站起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比这人矮了半头。
印象中好像确实听到过卓女士说他发育不算快。
裴燎有些郁闷地低下头,别别扭扭拆棒棒糖,怎么都撕不开包装。
男孩叹了口气,拿走棒棒糖三两下拆开,放进他嘴里:“甜吗?”
裴燎鼓着腮帮猛点头。
好香的桃子味。
很甜,是吃到过最甜的东西。
对方把他整理好领口,笑着拍拍他肩膀:“那是你爸爸妈妈吗?他们人很好,谢谢你们。”
裴燎咬住棒棒糖,甜腻的桃子味布满味蕾,心里却一点被感谢的快乐都没有。
他甚至觉得自己当不起这声谢,走之前趴在车背上,盯着孤儿院门匾看了半天,直至再也看不见。
那天回去后,裴博瞻说选不出来孤儿院,干脆让人写了五个签让裴燎抽。
裴燎借口上厕所,仿照白纸上的字迹复写了四个一模一样的“安居”,悄无声息替换掉另外四个,等装模作样随手抽完,立即把剩下的扔进垃圾桶。
裴博瞻其实发现了他不正常的动作,但没在意,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裴燎的小聪明在他容许范围内。
一个说不上前因后果的小插曲,没有在夏澈心里占很多位置,裴燎倒是记得,但他当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视线频繁闪躲,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很久很久之后才想起来。
久到他尝遍所有白桃味的甜品,久到夏至已过,心跳如擂鼓。
他和他重逢又分离,挣扎在一个人的沼泽中,等到那人重新回到一中上学,学长变成了学弟,比以前更加耀眼绚烂,美好到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需要。
年少不知心意所起,余光千万次引不起对方的注意,也未必引得起自己注意。
他不知道什么叫暗
恋,也不知道什么暗恋的规矩,只知道不想给人带去麻烦和烦恼,于是把那点隐秘的渴求藏在心底,人家不需要他就不打扰,连影子都不敢踩,只敢在京城下雪的时候,走一走夏澈留下的脚印,然后为了扫除他们教室门前的污雪泥泞,冬天每次值日都会扫完整个楼层。
他会在每次考试结束后帮各科课代表送作业区办公室,就为了多听一听夏澈的消息;会主动加入纪委,在每周一升旗时检查高一年级仪容仪表,就为了走过夏澈身边的那两步;会提前打探好他们实验室的座位,把夏澈的桌椅仪器换成最新的。
会在不小心听到夏澈讨厌石楠花后,让裴博瞻跟校领导沟通,换成满园的薄荷和桂花;会想尽办法也要换到一张夏澈邻座的电影票……等等。
那些心动哪怕用省略号和等等一起形容也不为过。
他太想对夏澈好了,想到恨不得把所有的都给他,连探出摄像头都自觉冒犯。
为了减轻这种负罪感,他用一学期拿了七个竞赛奖的战绩,跟裴博瞻换了一台相机,主动找班主任承揽校园文化节的摄影任务,拍了两百多张照片,里面只有两张夏澈的,像无意出境的幸运儿。
有张夏澈上课时支着胳膊靠在窗边的照片,模糊到看不清身形和面容,至今还是他私人笔记本的壁纸。
这份情窦初开在高三快毕业才被裴燎本人得以重视。
他运动会结束热得快要中暑,来到自动贩卖机前才发现忘带钱,他在意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把一瓶水贴在他脸上,善意地笑了一声。
那刻年少时的崇拜和追逐慢慢退却,留下的只有欢喜,无可替代,覆水难收,寻不到源头,看不见尽头。
夏澈给了七岁的裴燎一颗糖,给了十五岁的裴燎一瓶解暑的水,给了二十八岁的裴燎所有值得回忆与庆幸的青葱韶华。
记忆对上锚点,他好像总会在不同时间为同一个人心动。
具体喜欢了多久他也说不上来,只知道从见到夏澈那天起,他就注定不会忘记这个人,看着对方,直到心动。
裴燎的人生的时间轴处处标记着夏澈的轨迹。
喜欢夏澈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因为暗恋对象本身过分优秀,优秀到这份喜欢都是甜的,和那支桃子味的棒棒糖一样,钻进心坎里。
可惜他们的时间注定存在偏差。
高考结束那天,裴燎干了有史以来最出格的一件事。
他悄悄回到学校,拍了一张“合影”。
快门键按下,心脏差点跳出胸腔,像蓬头垢面的小偷完成了高风险任务,愧疚且兴奋地捧着奖励。
这是承载着全部学生时代的唯一一张“合影”,他冲洗出一张随身携带,辗转多个地方,如今躺在办公室抽屉里,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看几眼,回味画面定格的甜意。
但哪里会有完全幸运的暗恋?
夏澈出国的时候,裴燎哭过,哭完擦擦眼泪,申请了夏澈那个学校的交换
生,十七岁到十九岁,又是两年偷欢,可惜申请研究生的时候没赶上夏澈那个学校的申请时间,加上裴博瞻的逼迫,只能去他隔壁城市的top1读研,两年后毕业回国,距离再次被拉远。
本以为这辈子也就如此了,如果夏澈不需要,他永远不会走到对方面前。
然而命运弄人,二十二岁那年,他又见到了夏澈,在周奕歌的手机镜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