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有为脸唰地一下,白了,慌忙道:“下、下官不是……”
萧逸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冷声道:“我自是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但你却被自己身体上的缺陷和自卑蒙蔽了双眼,看不清自己真正的问题,以及真正的过人之处。
邓有为,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早在一年前,我便注意到了你,在其他人挖空心思结识权贵、阿谀奉承之时,你不屑于和那些人为伍,却时常跑去各大衙门考察情况,深入民间了解各种民生疾苦,针砭时弊,写出了两篇关于如何精进各衙门工作,更贴合百姓需求的文章。
那两篇文章,我和圣上都曾亲自过目,你这回会来安平县担任县令,也是我向吏部举荐的结果。”
邓有为一脸震惊地看着萧逸,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吏部之所以三年没有授予你官职,是你不通官场人情世故、清高自傲所致,但为人刚正清高,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应该说,朝廷需要更多像你这般心系百姓的官员,但你若无法在官场存活下去,再多的抱负也只是空谈。”
萧逸淡声道:“但我觉得,冲着你的心性,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这才向吏部举荐了你,你说我瞧不起你,特意羞辱你,我却是担不起这样的罪责。”
邓有为苍白着一张脸,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以额磕地颤声道:“是、是下官愚昧……”
萧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字字诛心,“我向你举荐徐娘子,跟向吏部举荐你没什么不同。
圣上选人尚且可以不问出身、过去和财富,你却仅仅因为徐娘子是个女子,便先入为主地轻视她,认为我把徐娘子带来是对你的羞辱,你这种行为,跟那些仅仅因为你是结巴就瞧不起你的人,有何不同?”
邓有为浑身颤抖,彻底说不出话来。
对啊,他从小到大都恨极了那些仅仅因为他是结巴就肆意嘲笑他、看不起他的人。
但他方才的行为,跟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
只是,女子行仵作之事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女子当真有那个本事吗?
徐静有些讶异地看着身旁的男人,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这个男人是闻名大楚的少年才子,是年纪轻轻便担任重职的朝廷重臣。
这样的人一直待在安平县,确实是屈才了。
那皇城中最接近天下之主的权力中心,才是他可以施展才华的地方。
萧逸说完,没再看还跪在地上的邓有为,转向一旁的女子道:“死者便在那边,徐娘子没有异议的话,就开始验尸罢。”
徐静立刻把有些四散的思绪收了回来,点了点头道:“好,不知道萧侍郎可有帮我带验尸的物什过来?”
在现代验尸,为了方便检验分析尸体上的各项体征,一般是要把尸体搬回专业的解剖室解剖。
但在古代,倒没必要那么讲究了,直接在案发现场进行验尸,结合现场的各项细节一起分析,说不定还能发现更多问题。
萧逸闻言,看了看孟安禾,孟安禾立刻道:“带了带了,都带了!我就说今天早上萧侍郎为何让我把徐娘子验尸的物什都带上,原来早就打算请徐娘子过来帮忙了!”
说着,把随身带着的一个素色包袱递给了徐静。
徐静打开一看,她惯用的工具都在里面,不禁满意地扬了扬唇,看向陈虎道:“陈虎,准备验尸。”
陈虎立刻兴奋地应了一声,十分熟练地在死者旁边铺了两块白布,一块上面放着徐静惯用的工具,一块是空的,用来临时放各种东西。
紧接着,点起了苍术和皂角,顿时,案发现场那冲天的恶臭味被驱散了不少。
在陈虎准备期间,徐静也已是带好了手套和面巾,随即自己借力站了起来,仿佛兔子一般蹦了两蹦便到了尸体旁边,缓缓蹲下。
因为她行动太过突然,萧逸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她蹦了过去。
却见死者已是被从树洞中移了出来,平放在了地上用简易木板拼成的临时木床上。
死者就如萧逸所说,身上一丝不挂,且已呈现出严重的巨人观,四肢遍布腐败经脉网,下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还算幸运的是,这里虽然是山林里,但因为靠近人住的村子,附近鲜少出现野兽,死者的尸体也因此幸运地没被野兽撕咬,保存完整。
在尸体眼睛、耳朵等部位,已是有成团的白色蝇卵存在,已是严重变形看不清本来模样的脸上,爬着许多白色蠕动的蛆虫。
原本尸体周围还围着许多苍蝇,县衙的差役刚来的时候,已是用火驱逐过一回了,自从燃起苍术和皂角后,尸体周围的苍蝇也被驱除了不少。
饶是这样,地上的尸体还是让不少差役心生不适,见到徐静一脸平静地凑过去时,都不禁微微一愣。
又见到她直接上手触摸尸体时,更是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徐静却已是进入了工作状态,淡声道:“死者女,身高约五尺(160),身上有多处伤痕和淤青,大多为生前伤,说明死者在被杀害前有过激烈的抵抗,尸僵已是完全缓解,且身上已是出现蛆虫,最长的蛆虫身长约……”
她用镊子夹起了一条最长的虫子,示意一旁的陈虎用软尺测量它的身长。
陈虎看着在徐静镊子下精神奕奕地挣扎个不停的肥胖虫子,又看了看徐静不带什么情绪的眼神,饶是已经配合徐静验了好几回尸了,还是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他深吸一口气,连忙拿起软尺快速测量了一番,道:“虫长约半寸(16毫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