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无忧说的话,向来算数得很,他只要说到便会做到。
包子先在心中为杜嬷嬷燃了柱香,又隐晦的在唇齿间体味了一番“清清”这两个字,心中发苦,正欲再劝两句,清清便像个球一般滚进来。
倒不是她胖,主要是她笨,进门时绊了门槛,咕噜咕噜滚着就滚到了两人脚边。好在冬天穿的厚实,没被磕着碰着。
可这还是让冷无忧心疼坏了,将人扶起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见她还抬着脸冲自己笑,冷无忧真是又担忧又无奈。
宠溺的往她鼻子上捏了一下,“你这笨手笨脚的毛病,要不是这屋里铺了绒毯子,你得多疼?下次小心着些。”
清清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便把身上大氅脱下来,又放回软榻上。
包子见了,再多想劝说的话都咽回了肚里。
这清清也是个凄惨的,罢了罢了,冷无忧喜欢就好,且他瞧着清清如今这憨模样,实在想不到她能有什么坏心眼。
那头,冷无忧也看着清清的背影发呆。
天佑国镇南王府坐落于与大楚国北梨城接壤的落花城中,落花城最北边儿蜿蜒着一条山脉。落花城的人叫那山落花山脉,而北梨的人叫那北梨山脉,争论不休,最后干脆一分为二,以山脉中有名的断崖断肠崖为界,北方为落花,南方为北梨。
三年前,冷无忧打猎误入断肠崖,在崖底救了被两头狼围住,浑身是血的姑娘。
一开始
,他只是震惊于她的坚韧,满身是血也在为了活着而拼命。
救下后,他便有些好奇她的身世,因她体内有毒,身上新伤旧伤满身伤痕。结果许是因为那毒霸道,她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也不会说话,只在他问问题时,嘴里能嘀咕出两个清字。
“清清”自此就成了她的名字。
她像只雏鸟,认定了他,便一直跟着他。她懵懂天真的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间,会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会毫不犹豫去做他的一切指令,全心全意依赖他。
哪个男人能抵抗这种可爱的小姑娘呢?反正冷无忧是不能。
他自小在阴谋诡计中摸爬滚打,从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阴冷黑暗中生长出来,最缺乏的,可不就正好是信赖么?
于是,他把她护在羽翼之下,宠着,捧着。
一开始,清清很容易惊慌,惊恐,稍微大一点儿声同她说话,她都会吓一跳,然后眼泪汪汪往他身边跑,寻求庇护。
相处的时间久一点,她开朗了些,脸上也有了浅淡的笑容。她笑起来真好看啊,比外头那暖阳底下盛放的花儿都好看。少年慕艾的冷无忧,眼睛再不能从她身上挪开丝毫。
“爷,王妃的信?”包子管家的声音唤回了飘远的思绪。
冷无忧拧眉一笑:“不用回,不用管。总该让他们知道,出了笼的鸟儿,不好控制了。”
说完,冲清清招招手。
待她走到跟前,他将她的手揣进自个儿
怀里,语气有些不虞:“唉,你这手到了冬天里总是凉的,都是那年留下的病灶。”
他满脸心疼,清清却是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表情。
*
第二日一早,芒城的第一场雪总算是停住了。天光也放亮了些,暖阳也爬上天空,暖烘烘的要把那些积雪给消融。
清清受到暖阳的感召,迫不及待跑到太阳底下感受那温暖。
瞧着梅花在暖阳底下开的好看,瞧着一切似乎都从冬雪里头窜出头儿来,汲取温暖。瞧着瞧着,清清眼眸有些湿润。
朱唇一张一合,似是喊出了两个字,仔细辨认,她喊出的是一声:“阿淮。”
三年前,清欢是在急速前进的马车中醒来,方一醒来便叫一个自称天机子的人说的话给唬住了。
“天佑国危在旦夕,所以我要带你走。”
天佑国和自个儿又有何关系?还不等问,天机子便自个儿开始解释:“我用尽一生心力算出你不在星宿中,是个变数,于是我便来将你带走。看看你这个变数,是否能当真破天机,为自己挣命。”
接着,他往清欢身上扎了两针,她便不能再有任何动作,只觉着浑身酸软,除了一双眼睛和耳朵能用,其他任何地方皆为摆设。
“你床上这男娃,是你在大楚的羁绊,今日我且斩断你这羁绊,往后,你就是天佑之人。”天机子说着,往楚清淮嘴里喂了颗药,他七窍在霎时间流出了血来,染红了马车,
也染红了清欢的眼。
天机子可不管那些,他推搡着将人扔出马车外头,叫他自生自灭,“你个小女娃莫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为了天佑江山,我天机子能泯灭一切人性。我选中你,你该心存感恩,不是谁都能被我瞧上,选为救世主的。”
清欢嘴角流了血,手指甲狠狠抓住身下的木板,呲啦声不绝于耳,十个指头上都染了红。
她嘶哑的喉咙,发出犹如野兽一般的呼噜声,完整的话语说不出一句。
“你也莫要怪我。你可知,你们大楚的昭容长公主如今将我天佑朝堂搅了个天翻地覆,她竟是想扶她生的七皇子上位。作为国师,我定是不会让身上流着大楚皇室血脉的人,坐上我国王座。”
“既是大楚女人惹得祸端,如今便让你这个大楚女人再去搅一搅浑水罢。”天机子一双似是能洞察一切的眸子,古井无波的看着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