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绾青一边侍奉着皇后,一边抽空与礼官学习流程及细节。
许是元宵那晚出了汗又吹风着了凉,又因精神如绷紧了弦的弯弓,竟也没有病倒。
望云见她在忙,只是凑近她轻声说道:“太子殿下遣人送来的东西,奴婢已装进箱子、收拾妥当了。”
“好”,绾青略顿了顿又道:“启灵前若见到殿下,我再亲自拜谢。”
她转又问:“你真要同我一道去皇陵么?”
“呀,姐姐休想把奴婢赶走”,望云压低声音道:“姐姐平日里如此提点、照料奴婢,断没有这会儿撇下姐姐不管的。”
绾青轻叹一声,望云那日得了消息便主动请命随她同往皇陵,这两日她虽接连劝说,可这小丫头却是铁了心要跟随自己,也只好由她去了。
否则自己临行前若同皇后举荐望云,不说她能升任何职,总也能调到近前伺候,好过呆在茶房或伺候其他女官。
有活泼机灵的望云在身边,或许是自己此去皇陵的唯一慰藉了,绾青想。
临行前,她最后托小喜子替她再寄封家信回去,无论忧喜,绾青还是不愿自己的父母浑然不觉。
小喜子仔细收下后,朝绾青语重心长地说:“姑娘放心去吧,咱们娘娘仁德,姑娘定能早日归宫来。”
绾青经过这两日的沉思,心境已比之前平复许多,既然身不由己,何必无谓遐想。
“谢总管吉言,来凤仪宫的这些日子里承承蒙您照应包容,绾青牢记在心、感激不尽。”
远处,望云快步而来,提醒绾青临近集合时,是要准备随奠礼仪仗启程出了。
绾青此刻倒尤为淡定,回身朝小喜子郑重一礼,便朝殿内走去:“容我去给皇后娘娘磕个头,便出罢。”
今日送灵自宫内启程,皇后已早早换上了素服,眼下正半倚在暖榻上闭目养神。
“奴婢绾青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绾青轻声行至榻前,板正地行一跪拜大礼。
“来了。”
皇后睁眼看向地上的乖巧身影,不甚惊讶,似在意料之中。
“禀娘娘,奴婢临行前特来归还腰牌。自知无福再在娘娘座前侍奉,唯愿皇后娘娘日后福泽绵延、平安康泰。”
说着,她自袖中捧出早已摘下的凤仪宫腰牌,高高地举过头顶奉上。
绾青二字是由金漆写成,在这块古朴素暗的凤仪宫腰牌上显得尤为精致,这本是作为领女官才有的特权,眼下终究如过眼云烟般飘散而尽了——随着她与皇后的主仆情谊。
皇后闻言不语,抬手取过了那枚腰牌,半晌后又向前倾了倾身子,示意绾青起身来。
绾青站起来,眼前赫然闯入刚才被接过的腰牌,只是这眨眼的功夫,已大有不同了。
双燕戏春的羊脂玉扣已被穿在腰牌底下,末端垂着一截砂色玛瑙络子,温润灵秀。
“这枚玉扣是崇安寺主持亲自诵经开光的,丫头随时佩在身侧,可保佑你逢凶化吉、平安无虞。”
如此贵重之物,亦远远出了品级所配之规格,绾青正欲再说什么,阁外却已有脚步声、人声渐起。
启程是万万耽误不得的。
皇后将腰牌放在绾青的手心,又温柔地将其捏紧:“去吧丫头。”
绾青从来不曾怨恨皇后,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境又起了波澜,她捏牢手中之物,最后朝皇后恭正地磕了个头:“奴婢奉命去了,万望娘娘珍重凤体、安康顺遂。”
就这样,绾青领命随太皇太后梓宫从慈宁宫启程,经由启麟门出宫,恢峨叠错的朱墙宫阙也在一点一点远离自己,皇帝、皇后、太后、太子等诸臣官皇室皆只能送行于此。
天晴无云之日,唯有北风昭昭,满目白纸却似盛雪般纷纷飘零。
当日太子择定她为锦碧宫大宫女时,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太子面容,这会儿更是举目难觅,只得在心中默默地朝这位将他领进四方天地的太子殿下,默默地道一声: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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