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乎乎的药汤子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那浓的化不开的苦味在房中弥漫开来,宋清欢轻咛一声,嘴却是紧紧的抿着,任丫鬟如何也喂不进去,衣襟处很快洇湿一片。
“这可不行,药须得喝下去,不然这伤口也容易化脓,瞧这会烧的更厉害了。”张大夫也有些头痛,按着眉心,急得在廊下直转圈。
顾南乔用手背探了探她的体温,比方才更烫了,因着背上的伤,只能趴着,身下垫着软枕,气息奄奄,却是一滴汗也没有。
顾南乔端起桌上的药碗,喝一口到嘴中,贴到宋清欢唇边,将药一点点渡到她口中,她嫌弃的咬着牙,顾南乔只得用舌尖轻轻撬开她的贝齿,不断重复,直至药一滴不剩,他的口中满是苦涩药味,可却觉得心中甜蜜。
府医同张大夫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盯着自己的脚尖,更遑论刚赶回来的暗卫们,皆抬头看天,虽然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但一个个的就是看的很认真。
后半夜又喂了一回药,天边透出点微光的时候,宋清欢的烧终于退下去了,墨被汗浸透,紧紧贴在额上,人还没醒,昏昏沉沉的说着胡话,“小娘,别走。”
“杏,对不起,我没护好你。”
“顾南乔,我疼。”
“顾南乔,我讨厌你。”
宋清欢此时半趴在顾南乔怀中,他替她将散下的墨轻轻抚去一边,心疼的搂了搂她,又怕碰到她的伤口,“别讨厌我,清欢我后悔了,我错了。”
宋清欢烧的迷糊,一声不断低唤他的名字,听得顾南乔的心一片柔软,“清欢,清欢,我是顾南乔,你要坚强,我一直在。”
几日过去,上官风一直没等到宋清欢的消息,有些坐不住,寻到了铺子里,夏荷双眼红肿,神情落寞,见他来,勉强挤出个笑容,“见过公子,您今日想买些什么?”
上官风挥挥手,“你家五姑娘近日有没有来过?说好了要一起去烤肉的,怎么就没了消息?”
夏荷神情一滞,将人迎到里间,这才低低开口,声音中满是化不开的哀伤,“前日里春杏死了,她是五姑娘贴身婢女,五。。姑娘。。为护她受了些伤。”
上官风急了,拉着夏荷,“带我去见她,伤的哪了?可严重?”
夏荷将袖子轻轻抽回,对着上官风又是一礼,“公子还是莫问了,待姑娘好了,我定带消息给您。”
上官风哪里会听,说着就要往外冲,嘴里喊着,“小爷我好歹也是亲王庶子,区区一个宋府能拦得住我?我得去瞧瞧!”
夏荷无法,扑通给上官风跪下了,“公子求您别去,五姑娘如今还没醒,您若真冲去了,姑娘的名声可怎么办?”
上官风重重坐下,气的灌了两杯茶,“是我冲动了,你起来吧,可叫大夫去瞧过了?”
夏荷点点头,眼眶又红了,“公子放心,已经没性命之忧了,只是那伤得慢慢将养着。”
上官风的拳慢慢松开,调整了一下情绪,“好,我知道了,若有我能帮上忙的,你只管去一品墨客让人带信给我。”
“好,夏荷记得了,公子有心。”
见上官风走远了,夏荷这才拎起厨房刚炖好的汤,坐上门外停着的马车,“走吧,墨白,姑娘今日如何了?可醒了?”
墨白赶着车,轻轻叹了口气,“烧是退了,可人一直不清醒,将军府有厨子,这大冷的天,你就别日日跑了。”
“墨白,如果没有五姑娘,可能我也落得春杏那样的下场,如果可以,我恨不能日日守着姑娘。”夏荷掩面,失声痛哭。
她们这样从小被爹娘卖去各府为奴为婢的人,命从来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上,主家一个不高兴就能随意将她们打杀了去,就如同碾死一只蝼蚁,谁也不会记得她们,谁也不会在意她们,可五姑娘却给了她们好好活着的希望,让她们觉得生活有盼头。
“知道了,那便尽咱们的绵薄之力,五姑娘知道咱们都惦记着她,会醒的。”墨白不知怎么劝慰,说的话干巴巴的,他听着夏荷低低啜泣声,也红了眼眶。
顾南乔就在榻边和衣而眠,哪怕宋清欢轻哼一声,他都能立刻翻身而起,几宿熬下来,双眼猩红,神情憔悴,衣冠不整。
宋清欢觉得呼吸间都是疼痛,每一次的喘气都要用尽全身力气,身子不由的蜷缩,“水,喝水。”
顾南乔箭一般冲到桌边端起凉好的茶,轻轻送到她唇边,因为她是半趴着的,半杯水都流了出来,顾南乔用袖子一点点擦着,“慢些喝,还有好多。”
宋清欢缓缓睁开眼,眼皮又沉又重,低哑着道,“杏,我饿了。”
顾南乔握上她的手,激动的浑身不自觉颤抖,“清欢,你醒了,可是饿了?厨房有熬好的粥,对了,还有汤,你现在可要吃?”
宋清欢轻侧头,看到眼前放大的脸,胡子拉碴,双眼红肿,头乱似鸟窝,哪还有半分将军模样,她低低笑出声,又轻嘶,“顾南乔。”声音里是方醒的沙哑,还有努力忍痛的压抑。
“嗯,清欢,我在。”他将她的手轻轻放在脸上,“现在要吃东西吗?”声音温柔的似一池春水。
宋清欢眨眨眼,“顾南乔,我没有在做梦?”她的手指一点点抚过他脸颊,“顾南乔,我饿了。”
“外面谁在?去叫人将饭食端上来!”外面不知是谁值守,干脆应了一声,就小跑着去了。
“顾南乔,你刚唤我什么?”她的手指停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清欢。”顾南乔轻轻吻了吻她纤细的手指。
“顾南乔,你变丑了,啊,好疼。”她紧紧咬着唇。
顾南乔低低笑着,灼热的唇覆上她的,用舌尖一点点撬开她紧阖的贝齿,“别伤了自己,乖。”
宋清欢长长的睫毛扫在他脸上,满脸不可置信,“顾南乔你要不要脸,占我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