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杨祚引兵外出驻扎的半个月、遣人来禀报魏军先锋已至后,他就让所有将率做好随时接应杨祚的准备。
“为将者,先虑败后虑胜。”
他是这样给麾下将率解释的,却无法抹去心头上的忧虑。
事实证明他的预判很准。
仅是三日后,杨祚就败了,两万步骑也十去其四,这还是魏军仅仅追击了四五里的缘故。
得悉消息的卑衍,第一时间找到了引败兵归来的杨祚,想着问问战事的经过,但甫一看见杨祚的时候,他便失去了询问的兴趣。
原本壮志踌躇、信心满满的杨祚,此时眼神中尽是落寞与迷茫。
远道而来的魏军仅动用了三千骑与一万步卒,在野外堂堂正正与他两万步骑鏖战;战术上也没有取巧,乃是让步卒以鱼丽阵在前、步步进逼而来,列骑为左右翼掠阵待机而动。
兵力有优势且以逸待劳的杨祚,还是玩了点心机的。
乃是让一万步卒以圆阵在前、步骑各三千混编列疏阵在后,让其他四千骑兵蛰伏在远处待命——本意,是打算以守备严密的圆阵挡住魏军、挫彼锐气,以虚张声势的疏阵迷惑魏军,好让蛰伏的四千骑兵寻到机会,潜行绕后袭击或做骤然杀出的奇兵。
以正合、以奇胜嘛。
然而战事甫一开始,事情就彻底脱离了他掌控。
更颠覆了他对魏军的认知。
赖以出奇的前部一万步卒,才刚刚与魏军短兵相接,就呈现了不支之像,两刻钟后更是开始了步步败退。
他急忙改变调度,让迷惑魏军的后阵步卒与三千骑兵从右侧逼去,意图以侧击的战术减缓前军的压力、挽回颓势。
但这六千步骑加入战斗,并没有改变战局。
只见魏军的右侧约莫千余步卒减缓了突进的脚步、严密阵列以待,而在侧掠阵的两支骑兵也同时迎面支援而来。兵力劣势的魏军以一对二,愣是用三千步骑就挡住了六千辽东生力军,缠斗了半个时辰都无法分出胜负,也令他想挽回颓势的希望彻底破灭。
因为就在这半个时辰内,列圆阵在前的步卒愈难支了,战线又被魏军给逼退一里了;如若没有什么变故的话,至多只能支撑半个时辰不溃了。
看在眼里的杨祚,也罢了出奇制胜之念。
直接传令蛰伏在后的、作为杀手锏的四千骑兵提前出现,望着魏军那支吊在步卒后方、仍没有加入战场的千骑杀去。
这也是辽东军最后能改变战局的机会。
若是能击败魏军这支骑兵,那么辽东四千骑犹能如奇兵一般,袭击魏军步卒之后,以前后夹击之势锁定胜局。
但战果却是令杨祚心若死灰。
因为他不知道魏军没有加入战斗的千骑,是镇护部的鹤翼营;每一位骑卒都是从洛阳中军选拔而出、伍长以上皆以虎豹骑充任,且有三百甲骑的鹤翼营。不夸张的说,在洛阳中军迎来改制虎豹骑的建号消失后,鹤翼营就是魏国战力最强的骑兵了。
故而,哪怕杨祚将最后的杀手锏亮出来了,对战局走向也没有丝毫改变。
两军的第一次鏖战,仅持续了两个时辰,便以辽东军溃败告终。
也将杨祚的心气彻底给打没了。
以众敌寡、以逸待劳的堂堂正正之战,不受任何天气、地利或临阵变故等外因影响,他还是战败了。
足以说明,辽东军的战力弗能敌魏军。
“杨将军依令出战,何罪之有?”
待杨祚主动说及战事经过且请罪之后,卑衍没有指摘他先前的狂妄,而是很大度的宽慰着,“辽燧之内囤积大军一岁之食,我军犹可固守却敌。雨季将近、辽水将涨,凭险拒魏军不难;只需待到冬季来临,魏军难忍苦寒便主动罢兵了。且胜负乃兵家常事,想必燕王亦不会归罪将军的。正值我辽东艰难之际,但望将军莫莫要气馁,以免令军中儿郎士气不振。”
“唯。”
杨祚很是感激的拜谢,“多谢将军不罪。”
但他心中的挫败感没有消散多少,尤其是看到卑衍眼中同样有着浓浓忧色的时候。
或许,卑衍也知道,士气低迷是必不可免了吧。
毕竟辽东最精锐的步骑都败北了。
然而事态的展,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因为魏军竟然将俘虏给放了回来,就连被遗弃在战场上的伤兵,都被简单救治后都被送回来了!
卑衍与杨祚都知道,这是魏军的攻心之计。
想通过这些俘虏与伤兵来声扬魏军不可战胜、宣扬魏国庙堂先前声称只诛恶之言非虚,以瓦解辽东兵将的斗志。也让公孙渊先前传扬魏军素来破城必屠、残暴不仁,激励将士戮力同心应战的言辞,不攻自破了。
其实吧,这些俘虏与伤兵本来难逃一死的。
不管是王颀弓遵等幽州边将,还是镇护部将率乐良与许仪等人,都以魏军远道而来粮秣转运艰难、没有余粮供俘虏以及没有多余兵力押送归辽西为由,建议夏侯惠将他们皆杀了,再收拾战场上的尸筑京观,以威慑辽东兵将敢死之心。
但并不好杀的夏侯惠则是采取了傅嘏的建议。
下令救治伤者、亲自赐食给俘虏,对他们重申了洛阳庙堂只想讨公孙渊不臣之罪、让他们不要为了公孙渊枉死等等言辞后,便将他们都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