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旁的也罢,一提到崔枕安季玉禾的心便活泛起来,自打半年多年那次王府夜宴过后,季玉禾听闻北境王有意将她许配给崔枕安为妻,可时日长久,始终不见崔枕安点头,这件事传着传着也便没了影,甚至自打那日后,满打满算她也仅见过崔枕安三次,其中两回只遥遥见了他一眼,甚至话都未讲上一句。
后他只丢下一句天下未平,何以娶妻之言说带兵打仗去了,倒弄得季玉禾不上不下。
“让马车停下吧,我倒也想去瞧瞧到底有没有你们说的那么神,我亲自去验证一下,免得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甘心。”
明明也是自己起了心思想要借助外力求个究竟,可嘴上还是需得给自己存些颜面。
一听季玉禾发话,吉祥乐得唤了马车停下,而后季玉禾由婢女搀扶着下了马车。
天气寒冷,前夜才下了大雪,棉靴踩在地上每走一步咯吱作响,唇畔呼出的白雾四散,眨眼不见。
踏着街雪来到测字摊前坐下,那独眼的老头双手互插棉袖,浅浅打量季玉禾一眼,也不讲话,见她有意做生意,只伸手点了她面前破桌上的纸笔,又指了自己身旁立着的幌子,上写“三文钱一字”
季玉禾也是个好脾气的,见他有怠慢之意亦不多言,素手自抄手中伸过,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一个“安”字。
独眼老头仍坐在原处不动,只倒瞧着纸上的字,直言道:“姑娘所求的事,不成。”
这直白断言,让季玉禾眼眸一紧,原本还有些轻蔑的神态一下消散,“哦?你怎么知道我所求为何?”
“此字上顶下女,宝顶,华盖也。姑娘心头所想,与高门有关,可华盖之下又有一女,居其正中,难容他人。可谓不成。”
短短几句话,季玉禾字字思量,似每句话皆戳了她的心口,此刻她坐在这里,倒没方才来时那般从容模样。
干脆起身朝着吉祥道:“钱给他。”而后便重回马车之上,头也未回。
待吉祥亦跟上马车,坐稳后才小心问道:“姑娘,方才那测字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啊?”
吉祥不识字,又听不懂,可看着自家姑娘面色不大好,便猜那测字的说的都不是什么受听之言。
季玉禾目光仍留在窗外街景,直到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她才又开口:“吉祥,你可曾听闻世子同谁家女子走得近?”
吉祥摇头,“我一直为姑娘留意着呢,世子平日身边连贴身的婢女都没有,若说同谁走得近,那唯有路家那位公子,除了他再无旁人。”
这话讲的略有些蠢,将季玉禾都逗笑了,“路行舟是他的远亲,又是他的心腹,自然走得近。不过我曾听闻,世子在京时曾娶过亲?你可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那就更不值得一提了,”吉祥大咧咧的一挥手,“她是给世子冲喜的,算哪门子亲,世子一回来就将她留在京城了,死生皆不过问。”
这些说起来便更让季玉禾疑惑,此事她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却又讲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在心里疑惑,“难道不是她吗?”
吉祥不知季玉禾心中所想,不管不顾的又掀了帘子,瞧着外头的积雪还不忘同季玉禾打听,“姑娘,您上回说世子如今已经到哪来着?”
“储州。”车外雪光映眼,可方才纸上的安字却让她开始心不在焉。
不同于北境风雪,储州黄土扬沙,冬风伴泥。前几日只下了几许雪粒子,一夜过去便又被翻到土下。
储州是降城,崔枕安已经率兵在此驻扎月余,先帝新丧,储州做为降城却不挂麻白,满城亦无欢喜色,崔枕安倒也不强迫,对百姓来讲,他们北境军也算反军,反军入城自是担忧,哪还有心思过年节。
入城后崔枕安一直住在储州府衙内,整日忙于战事,谋划着如何进京。
身子疲的厉害了,便靠在长椅上闭上眼假寐,室内安静,灯火昏黄,每到这种幽幽素净的时候,姜芙便总会似一条蛇,盘入到他的脑子里来。
以往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他都会立即打断,而后寻些手头上的事来做,可是这回,许是太累了,也懒得动,干脆便任由这股思绪发展下去。
他忽然记起,曾在京时府中有一回他早便睡下了,可一旁姜芙不知何醒了,身形微动,崔枕安睡眠轻浅,稍有异动便警醒,可他仍闭着眼,就等着看姜芙去哪里,做什么。谁知最后她哪也没去,而是伸手扯了锦被给他盖好,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摆了个最舒坦的姿势在他身边睡熟了。
这种小事不知发生过多少回,每回都让他的心高高提起,最后又莫名放下,他本以为他内心应是十分厌恶姜芙的,可现在回想,好像也没有那般厌烦她,她性子似若溪流,缓缓入心,若非她身份特殊,他想,或是他当初不会将她丢下。
这些胡乱的念头一起,他立即警惕的睁开眼,而今都到了这步田地,从前的事他都应该抛弃不去回忆,怎的偏生还念叨起她来了呢?
他崔枕安自小到大,从未做过后悔的事,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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