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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番尘世风景（73）

第七十三章

赵子衿眼看已到下午3点，再不舍也不好耽搁行程，必须让她们赶在天黑前到达省城，所以赶紧搀着妻子上车，刘姐已在驾驶室待命。赵子衿在车厢内检查了一遍，东西带得还算齐备，车上晚餐也准备停当，吃时加热就可以，他的心也就放下了。他安置好林晚秋，又走到刘姐身边说：“从这里到省城，开车快则2个小时，慢则3小时左右，刘姐，你看情况决定车，万事以安全为前提。”刘姐点头笑道：“院长放心，我会照顾好晚秋妹妹！”

“我信刘姐！”赵子衿与刘小芹握手表示感谢后又走到车厢里，把一个小药盒交给林晚秋，说：“这是我要妇科主任开的一些药，是安胎保胎的，小妹感到小腹不适，就按药品说明服用。”她伸手把药盒接了过去，然后指指脸颊，笑盈盈站着不说话。赵子衿佯作不知其意，转身要下车，林晚秋又急又气，一把扯住他的上衣后摆：“不来啦，不来啦，哥真坏，坏哥哥！”他扑哧一笑，立即回身把她搂抱在怀，亲她的左脸右颊，林晚秋转嗔为喜：“这才是我的好哥哥丶好夫君呢。”

刘小芹看到这对夫妇，只有几天的小别就如此难舍难分，在旁人看来是矫情丶是小题大作，但她并不这样想，她与林晚秋这些时候相处，已知道一些他们夫妇的过往情况，了解到他们伉俪情深的前因后果，特别是作为孤儿的林晚秋，四丶五岁进入赵家，是由大她十多岁的赵子衿抱着丶背着长大的，这就让她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无限依恋之情。在她心目中，赵子衿是她人生中的唯一依仗，只有在他身边丶在他怀里，她才有安全感，才有无穷无尽的幸福感。即便她现在已是成名的诗人和作家，即便她已是全国闻名的大画家，有很高的声誉和社会地位，她仍旧觉得她只是赵子衿宠溺的小妹妹，对他依恋丶依赖程度不减，只要赵子衿在身边，她什么事都可不管丶都可不理，她觉得她这个男人为她所想的丶为她所做的，比自己想的丶做的都要完美，她只有一个愿望，这就是把自己交给他，把整个一生交给他……

刘小芹不自禁地又感叹起来，她与林晚秋接触的这些时候，并不觉得林晚秋是没有主见的女人，只要赵子衿不在家，林晚秋处理任何事情，不论是家内的事还是家外的事，都章法井然，考虑十分周密丶做得十分周全，应变能力强到令她吃惊，而对一些重要的事件，其谋虑更是深远，甚至可说“算无遗策”。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林晚秋堪称圣手，如对待前妻的子女，她能与这些孩子融洽相处，他们视她比亲妈还亲近，这是任何继母做不到的。而林晚秋却做得这样轻松自然丶没有丝毫违和感，这固然与她心地善良有关，但更与她人的智慧和高的情商有关……然而在忙完了一切家务之后，她在丈夫赵子衿面前竟变成了另一个女人，与其说是妻子，倒不如说是一个被宠惯的小女孩，娇得连豆腐都吃不动，一天到晚黏人，好像走路要丈夫抱着，吃饭要丈夫喂，衣服要丈夫帮着穿。

刘小芹想起这一切，也不觉想笑，她最后得到两个结论：一个是尘世千奇百怪，一样的米谷吃出千样的人；另一个是人各有其命，命有种种，有好命有歹命，但命这种东西根本强求不来，要想一生平安只有各安其命，好坏由天。见时间不早，最后她轻叹一口气，便起动引擎开车向前移行，同时告别：“院长，我们走了。”

浅紫房车缓缓开出前院驶上了门前公路，赵子衿站在路边挥手，直到看不见车子踪影丶听不到车子的声音才回转头走进屋内。

坐在厅堂沙上，一颗心好像置于荒山野岭，赵子衿顿感屋子里空旷冷寂，听不到婉啭鸟鸣，听不到丁东泉声。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多好！”是呵，他赵子衿今天才体会到，儿女们稚嫩的说话声和开心时的嘻笑声，直如天籁叫人心赏神悦；娇妻忙碌的身影，夫妇灯下静坐时含情脉脉的四目相对，或者是相依相偎的耳鬓厮磨，那是最美丽丶最温韾丶最动人的红尘风景……

赵子衿忽然想起林晚秋常说她是夏娃，而他是亚当的话。如果当年耶和华没有创造女人来陪伴，亚当是不是能长时间忍受得了孤独与寂寞？换作是他赵子衿，肯定不行。林晚秋一走，他这才明白家庭幸福，没有女人便是一句空话。家庭因女人而形成，男人以女人为家而不是相反，这与古人的体验大相径庭！赵子衿是大医学家，同时也是一位久负盛名的作家和诗人，他的思想比普通人敏锐深邃，他的想象力比普通人丰富活跃，他所思所想自然不比寻常。

孤寂盘据在心且在向四周迅延展，赵子衿觉得这是男人最无助的时刻，在情感上需要女人的温情抚慰，在精神上需要女人的微笑支持，他由此深刻地认识到女人的这种柔性力量的巨大，它能改变男人的天地，它能重塑男人的世界。如果尘世里的男人没有女人相亲相爱的陪伴，没有女人温柔体贴的相守随行，人生又有何乐趣丶又有何意义？

赵子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我何时成了女权主义者？我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说句良心话，在赵子衿看来，他对他这个小妹兼妻子的女人，感情深笃，一天未见到她，他犹如丢失了灵魂，这是薛之瑤所不能比拟的。他也曾爱过薛之瑤，但后来现并不深沉，这从薛之瑶离开之日就显露了出来，开始他并不知道林晚秋是融入他灵魂的女人，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失去任何人似乎也不会有椎心蚀骨之痛。而林晚秋今天下午刚离开，他的情绪就断崖式低落下来，感到无边黑暗，好像生命突然遭受巨大打击而沮丧不已，生出一番莫名其妙的感慨来。

正在形影相吊嗟叹之际，赵子衿手机响了，是凌菲打过来的。她在电话里说她下午把临床报告写好了，在医院找不到他，问是不是回家了。他回话说他下午送妻子林晚秋到省城开会，眼看快到下班时间，就没有去医院，要她明天上午到办公室把报告交给他，说毕就挂断了电话。

赵子衿走到书房躺椅边坐下，看看窗外天色还早，反正晚饭在他妻子出前就烧好，吃前加加热就成，所以他什么也不想做也不愿动，百无聊赖地躺在椅子上假寐。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手机又响了起来，打开接听，问是谁时他惊得三魂掉了两魂丶七魄丢了五魄：他再次听到了凌菲那特有的银铃般清朗的声音，说她已在他别墅院子门外。

他捏着手机久久没有做声，他真的被这个冒失女孩吓得手足无措，她在他妻子外出这个空档时刻独身到访，极容易引起舆论的误会，莫要小看闲言碎语，它的力量足可以毁掉一个人的一生。这种事对他的负面影响虽然起不了多大作用，但对于凌菲来说却是致命的，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丶也是最怕看到的后果。

不能听之任之，更不能优柔寡断丶迟疑再三，他急忙从书房走出，跑到院子门口阻止她进屋丶打原路返回……出乎意外的却是见到了凌菲带着赵珍下车的一幕，一颗因惊恐而紧张狂跳的心陡然间松缓平复了下来。

赵子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招呼她们，拉着女儿的手问：“珍儿，你怎么回来了？”赵珍道：“凌菲姐姐说，妈妈到省城开会，我回来陪爸爸，省得一人在家落寞。”他摸摸她的头，感动得很，开心一笑道：“女儿懂事，女儿有孝心。”

三人进屋，赵子衿问凌菲有没有吃晚饭，凌菲笑着说：“从医院到医学院丶又从医学院到这里，哪有吃饭的工夫！”他挠挠后颈窝，憨憨地笑道：“也是呵，那我们出去吃。”停了片刻，补充道：“小区附近有一家餐馆刚开张不久，听说大厨手艺不错。”刚进屋的三人便返身出来上了凌菲开来的新车，向赵子衿所说的餐馆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