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因为——”
我傲慢地把因为两个字说完,然后就觉得大脑里一阵刺痛,我知道我有一个足够充分天经地义的理由来憎恨和讨厌楚宁,这个理由一直就在我的意识里,但是究竟到底是什么,我却只想起一片空白,然后就是嗡嗡的痛苦。我的脸扭曲起来,我难受地抓着头发,缩在椅子上。
“哈哈,又来这套,你算了吧;你每次无理取闹想博取别人同情的时候就装失忆和头痛;你小的时候和他是很好的,一起玩到大;可是后来他比你学习好,比你有出息,挣钱比你多,人也长得比你帅,你就嫉妒人家呗。”小华双手掐腰,义正词严。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转移我的思维,铁青着脸说:“不是的,才不是呢。”
小华看着我的样子,似乎感觉到我不是在装样子,她撅着嘴说:“哥,或许他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你知道么……”
“知道什么?”
小华犹豫了一下,可是还是张开嘴:“他不让我告诉你,而且这件事情连咱爸妈都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我今天应该说出来,因为我觉得你对别人的看法太可耻了,简直诋毁你在我心目中温和善良的哥哥的形象。”
“我什么时候在你心中温和善良了?”我反唇相讥。
“你知道么,你那天从楼上栽下去的时候,是半夜,家里只有我在睡觉。你摔到人家车上的时候,楚宁正好在楼下;是他叫的救护车,是他叫醒我一起去的医院,是他抱你进的车,和护士一起把你塞进手术室,你身上的血把他的一件上千块钱的衬衣都染成红的了。要是没有他发现你,现在我是在和你的骨灰盒说话。”
“嘿嘿,真奇怪了,他为什么深更半夜地会出现在咱们家楼下?”
我突然我觉得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很模糊,但是我觉得我想起来了,可是我倒底想起了什么呢?
“他在便利店里买了东西刚出来!卖东西的阿姨在窗子里都看见你高难度的坠地动作了,呀,你真是小人之心,不可理喻。”
小华已经咬牙切齿了。
“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至少告诉咱爸妈赔他的高级衬衣啊?难道万恶的资本主义美国没有腐蚀掉他的雷锋精神,做好事不留名的么?”
小华彻底绝望,摇了摇头:“因为楚宁说,你非常讨厌他,如果你知道是他救你,你会每天小肚鸡肠地计较这件事情,在你大脑还没有完全回复的时候,告诉你这种爱胡思乱想又爱面子的人等于谋杀你。但是你知道么,当初他这么说你我还有点不高兴,今天我发现了,原来你真的是和楚宁说的一模一样。我为我有这么一个小心眼的哥哥感到可耻,你头摔坏了不是你的错,可是你连心理这么狭窄阴暗,我都为你脸红。我告诉你,今天我算是认清你了,我决定了,我要以你为反面教材,我赵爱华绝对不要变得和你一样这么小气这么自私,我要堂堂正正做人,我要做一个宽宏大量慷慨无私的人来对比你,要你一生都惭愧!”
小华在我面前手舞足蹈地演讲着,唾沫星子乱飞;越说越激动,脸也越来越红;我仿佛看见一个天使光环缓缓地在她头顶升起。
“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你在下午四点三十六分走进我的房间,再出去之后你就变成一个不会斤斤计较慷慨无私宽宏大量的人,你是这个意思么?”我笑眯眯地总结到。
“对!一点没错。”她握紧拳头,用她的万丈光芒威严地照耀着我。
我翘起二郎腿,惬意地掀开我书桌上的杂志,平缓大方地说:“我把你最后一袋草莓蛋饼吃了。”
5月11日暴雨
早上的时候雷声很大,我窗子外面的柳树被狂风卷来卷去,疯狂地抽打着那加高得有些滑稽的铁栏杆。时不时的闪电晃着我的眼睛,我把我的cd机开得很响,让里面流淌出的那些老去的歌曲舒缓因为坏天气而变得糟糕的心情。
其实音乐这种东西,可以记录很多事情。我说的不只是这些音乐的制作者,而是听这些声音,这些歌的人。
音乐其实就是时间。
我们每个人在听见那些敲动自己心灵的旋律的时候,会把当时岁月里的点点滴滴的情绪,快乐的,激动的,爱的,恨的情绪记录下来,和那些音声词谱一起。声音和记忆交织杂揉在自己的思想里,记忆里;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老歌和美好的旋律不为人所忘,不管时光和地点如何变换,我们听起些音乐的时候,就会隐隐约约响起曾经的幸福苦涩,消失的再也追不回的过去。
我坐在地板上,再次翻弄照片集和纪念册什么的,有心无心地听我的老唱片。
“说好平淡过此生,要用真情换青春……”
想想过去的流行歌曲歌词写的真是直接,不像现在你根本听不出在说什么。
“让我拥你在怀中,挽留一些些余温,就这样刹那变成永恒……
“我最喜欢这样抱着你了,下雨的时候,你看起来特别乖……”
这一句不是歌词,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听见有人这么对我说;我猛然后回头,身后空无一人,一道苍白的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密集的雨滴砸在玻璃窗上,我觉得我心口好痛。那是一个温和的男子的声音,一个我确定我很熟悉,但是也确定我已经忘记的声音。
外面雷雨交加,我听见歌声里幽幽冷冷地唱着:
……我的爱人你啊,在另一个世界勿忘我……
5月14日今天开始上班了。
重新坐到办公室里,可能是因为差一点儿死一回的原因,突然有点要重新做人,努力为事业奋斗的想法。
这个想法维持了十五分钟。
我刚一出现在办公室里没有三十分钟,七大姑八大姨各路神仙围上来,他们带着猎奇和欣赏的眼神把我挤在办公桌角落里,从开颅手术的步骤一直问到我的主治医师老婆的姓名。我们头头走过这里好几次;都没有干涉他们的内部采访。
热情的讨论和激情的询问持续到午饭后,可能大家的困劲都上来了,我才如野狼们采食之后剩下的枯骨被丢弃在草原上一样,终于得到了安息。我捧着手上的报纸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好像什么时候我曾经在这个座位上许愿,我能休假几个月该多好。这个似有似无的愿望突然真的就实现了,而且快得我都没有感觉。
我桌子上的台历还停留在2月。
然后我在我自己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张发票,我发现我在1月3日这一天买了一块手表,天啊,好贵啊。可是表在哪里呢?买了之后我把表弄到哪里去了呢,还是被我送给谁了?
5月15日
今天继续上班,打俄罗斯方块打到500300分,不是我个人最好记录。
5月17日
科室里新来了一个女大学生;见男的就叫哥,见女的就叫姐。一个字概括她,丑。5月18日天气热得可以穿短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