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愤懑,无以发泄。正欲一拳锤石桌,动作却在半空中顿了顿,最后轻轻地落了上去。
这双手,他要留着保家卫国,留着沙场克敌。
鲲鹏折翼,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时机。
赵构肩头披着稍嫌厚重的外袍,站在院中的鱼塘边。
此刻分明已然入了春,可他却仿佛有些受不住料峭的春寒似的,整个人只觉得终日瑟瑟缩缩,精神也总有些不济。
徐徐地将手中的鱼食抛入鱼塘,目光低垂,看着其内金色的锦鲤争先恐后地聚集在一起,掀起阵阵水波。
身后,秦桧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唯诺。
一席话说下来,因为并没有得到面前人的半点回应,他等待了好久,才又低声道:“此事迫在眉睫……还请官家定夺。”
赵构忽然扬手,将一把鱼食掷入水中。只见鱼塘里顿时失了平静,锦鲤四处奔走游窜,眼花缭乱,乱无章法。
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无声地,赵构回过头去,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直直地盯着秦桧。
“让你遣人去金营,不仅没能阻止完颜宗弼发兵,反而被对方提出要修约?连使者也被扣了?”由于气力不济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怎么掷地有声,反而轻轻缓缓,没有什么力度。
可秦桧闻言,额前立即渗出了冷汗,忙弯腰拱手道:“臣办事不利,还请……还请官家责罚!”
“事已发生,罚你又有何用?”赵构垂眼,淡淡哼笑一声,道,“你看,如何应对才好?”
秦桧汗如雨下,如今求和的是宋,要打的是金,若是不顺了他们的意思修约,倒是给了完颜宗弼一个十足的借口,战事必然一触即发。
而完颜宗弼也说了,若要和谈,不要虾兵蟹将。赵构如今这么问,显然便是将烫手山芋抛给了自己。
实际上,此事自己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脱得开关系。
若要彻底让岳飞以及他那一批武将再无翻身之日,于秦桧而言,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战争爆发。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
“回官家,”想到此,他慢慢道,“金人开战,为的也不过是我们大宋的钱粮什物,若能用这些身外之物避免生灵涂炭,保河山安定,四海升平,于官家而言又何尝不是功德一件?相信万民,也会对官家感念非常的。”
他话说得极为漂亮,乍听之下,也仿佛有几分道理。赵构半倚在鱼塘边,只觉得今日的风比昨日更刺骨了些,倒不像是开了春的模样。
脑中隐隐地有一丝疼痛的感觉在作祟,扰得人无心思考,四肢百骸也显得格外无力。
“罢了,”抬手揉揉前额,他懒得再想,半闭着眼,道,“你去办罢。”
“是。”秦桧拱手道。
“记着,不要再出差错。”刚准备走,身后再度传来赵构的声音,“以及,朕不在乎手段,朕要的,只是结果。”
秦桧脚步一顿,回身拱手作了个大揖,匆匆离去。
赵构这句话,无异于最大程度地放权给了他。这是一颗定心丸,有了它,他可以少许多顾忌,但与此同时,也会背更多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