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惊魂未定地走出,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此事……还得劳烦副都头陪奴婢走一趟了。”
“这是……怎么回事?”岳飞擦了擦额前的汗水。
“官家他……醉了。”
岳飞随着内侍来到御花园小亭,一眼便看到了花木掩映间,赵构单薄的背影。
挑挑眉,想着官家独饮不愿就寝这样的事,自己竟能排得上用场,他只觉得有些哑然失笑。
而内侍却一脸哀求地看着他,道:“副都头,你看这已然过了三更天了,官家若是还不回去,奴婢这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岳飞朝那出看了一眼,问道:“官家……可是有什么不顺心之处?”
“奴婢不知,”内侍迟疑了许久,答道,“只是在那个消息传回之后,便一直有些郁郁寡欢之态。”
内侍不敢妄论朝事,故而将话说得委婉,而岳飞一听,便明白他话中所指。
于是他抬手拍了拍内侍的肩头,道:“我尽力试试罢。”
说完大步朝小亭走去。
赵构正抬手按在酒壶上,迟疑着能不能、该不该再多饮一杯,隐约地,忽然听见有脚步声自远而来,且步履沉稳,可见此人来得十分光明正大。
转头看过去,便恰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模糊变得清晰。
岳飞在他面前站定,却没有如往常一般行君臣之礼,只低低道:“官家。”
长久以来,二人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但凡私下里,繁文缛节便尽数免去,甚至言辞间,偶尔会出现有违君臣之礼的调侃。
而二人之间,却又始终极有分寸地隔着距离,远没有到熟络的地步。
这样奇怪的变化是如何出现的,岳飞自己也不甚明了。及至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早已习惯。
赵构因为一直有分寸地饮酒,此刻头脑虽有些晕眩,却并未醉去,依旧保留着清醒的理智。见来者竟是岳飞,他起初有些讶异地抬了抬眉,末了却也算平静地道:“是你。”顿了顿,“你怎么会来?”
岳飞看着他,也不隐瞒自己的来意,直言道:“臣来劝官家早些休息。”
赵构明白是内侍在其中作祟,便笑了一声,道:“胆子当真越来越大,都敢自作主张了。”话虽如此,却没有要责怪的意思。
及至看向岳飞,却见对方身形笔挺如同一棵青松,无声而笔直地在原地站立着,但是目如点漆,定定地看着他。
赵构知道,他这是在等自己主动起身,随他回去。
实则他原本也知时候不早,今日这般,也算是放纵过了。可不知为何,见了岳飞这般,他忽然笑了起来,道:“酒还剩不少,陪朕喝两杯。”
他的声音平淡,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却是一个同命令无疑的陈述语气。
岳飞迟疑片刻,终究还是领命,撩起衣袍隔着一张石桌,在对面坐了下来。
赵构从玉盘里拿出一只空杯,同自己原本的一只并排而放,随后他提起酒壶,对着两个空杯开始斟酒。
微醺之下,力道颇有些无法掌控。只见壶嘴中流出的琼浆玉液,在他手中不住地抖动着,几番游移却终究落不到杯中。
岳飞站起身来,抬手按住酒壶,道:“官家,还是让臣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