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掩上,世界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赵构睁开眼,茫然地望向锦帐的顶端。
始料未及地,眼角忽然落下一滴泪来,以一种平静到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方式。
完颜宗弼如何也料不到,自己在战场上遇到的会是活生生的岳飞,原本势在必得的铁浮屠,面对着训练有素的宋军立刻土崩瓦解,损失惨重。
引以为傲的杀手锏,已然不足为据。
而在汴梁周围,乃至大名府附近的百姓,被在金军的烧杀屡掠之下,对此深恶痛绝。听闻岳帅再度出山,一时间士气大震,纷纷自发组织起义军,投入岳飞麾下。
三个月后,岳飞手中的人马,已至十万。而在他通韩世忠的两线配合之下,完颜宗弼顾此失彼,左右为难,接连败退。
金人早在之前一战,便对岳家军闻风丧胆,如今重蹈覆辙,更是胆寒不已,纷纷劝其撤兵,从长计议。
完颜宗弼却死咬着牙关,不肯下令。
为了此战,他除去了完颜昌,费尽了一切心机,若是就这般灰头土脸地回去了,日后还如何在朝中立足?
再者,大宋朝野此刻正是板荡之际,他心中清楚,这样的机会,日后不会再有。
更何况,他是发过誓的,要以赵构的血祭奠完颜宗望,洗刷自己的罪孽。如何能就这般轻易放弃了?
故而他不仅不退,进攻的势头反而越发地急不可耐。
而这厢,岳飞早已看出完颜宗弼的急躁,将骄兵弱,如何能成大事?
相反,完颜宗弼越是急功近利,他便越是放缓了步调,不急着与之交锋。金军就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最初的锋芒过去之后,便后颈不足了。
然而两军只僵持了短短的一个月,完颜宗弼便迫于军中动摇的人心,金国朝中的给类非议,以及久攻不下的现实,仓皇撤了军。
这便是岳飞所等待的时机。
当机立断,他连同韩世忠一道,反守为攻,率军北上追击。
目标——直|捣|黄|龙!
汴梁成内又一次入了秋。
如今的赵构越发深居简出,政务近乎全部交付于赵瑗。后者在朝中文臣的辅佐下,倒也颇为得心应手,除却重大事情须得请示赵构外,余者已经可以自己决断。
每一次面见赵构,他都将那颗蜡丸带在身上。然而每一次,赵构都是神情恹恹,了无生气的模样,同人说上几句话,便仿若是要睡去的模样。赵瑗心中担忧他再经不起任何刺激,便一次推一次,终究没能说出口。
寝宫内,赵构展开前方送来的战报,低垂着眉眼淡淡地扫过。
内侍正好端着茶水从外进来,刚听人说起捷报,面上便是不加掩饰的喜上眉梢。赵构瞥了他一眼,问道:“何事如此开心?”
内侍笑道:“奴婢方才听闻,金人被打得无还手之力,已然提出用二圣交换和谈,却被岳帅言辞拒绝,实在……”到道一般,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诚惶诚恐地道,“奴婢多嘴,请官家恕罪。”
“无妨,”赵构垂下眼,看着杯中的茶叶,道,“若有生之年能再见父兄一面,也足够让人欣慰了。”
过去他还曾对远在金营的二人尚还有些忌惮,担心着他们若是回来,自己的根基恐怕会有所动摇。
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已然站稳了脚跟,纵然他们回来,也不能如何了。
更何况,自己尚且已经疲惫至此,更何况在金营中颠沛半生的他们?
他们的时代都已经过去了,已经不会再有什么野心和欲|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