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极快地把事儿说了,胡旭杰表情微变,身体坐直:“在哪儿?”
严律眼睁开条缝。
“行,知道了。”胡旭杰挂了电话,脸色难看,对上严律的视线,吞吞吐吐道,“傻子出事儿了,可能不太好。”
严律脑海中一张年轻却憨蠢的面孔浮起又消散,忍不住捏捏鼻梁醒神。
胡旭杰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章程,试探着问:“怎么办?咱去吗?”
“具体什么事儿?”严律问。
“说不知道怎么着就跳求鲤江了,虽然刚挨着水就被拽回来了,身体没问题,但现在怎么都不醒,”胡旭杰说,“仙门那边也乱够呛,问你能不能过去。”
仙门发展到现在,已经算不上走下坡路了,因为基本已经站在谷底,就差彻底散伙。
所以遇到点大事就得找外援,严律这几年没少帮着擦屁股,不过大部分时间是挑活儿干的,但一遇到仙门那傻子的事,他就没拒绝过。
果然就听见严律开口道:“去,现在走。”
“也不知道您图什么,”胡旭杰抱怨,“扶贫都没这样式儿的,我看指不定是瞧着用傻子当借口,逮着您一只羊可劲儿薅呢。”
严律在他耳边大声骂道:“你拿说话的功夫开车这会儿都开出去三里地了!你要真想絮叨就给小龙打个电话,用得上他。”
胡旭杰撇嘴嘴揉揉耳朵,发动车上路。
求鲤河在尧市郊区,开车过去天黑能到,严律歪在副驾上眯了一小会儿,半道车停下接人,严律也跟着睁眼。
车后座的门被拉开,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人顺着车外涌入的热气儿窜上后座,手里还拎着两袋快餐店的外带餐。
“不说好了一道去埋欢欢的吗,怎么就你俩去刨坑了?”佘龙把后座的东西挪开,又摸了摸那串狗链,“我还想把给它买的玩具一起埋了呢。”
“我还想开追悼会呢,哥也不答应啊。”胡旭杰说,“不提伤心的,你买的什么?”
“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平完老堂街那边儿的事吃饭呢,就打包带来了,”佘龙开始往外掏炸鸡汉堡,“想着你俩估计也没吃,买的多。”
“贴心。”胡旭杰拿个汉堡两三口就咽进肚里。
严律没什么胃口,佘龙也习惯了他常年食欲不振的模样,递了包烟过去:“哥?”
烟是他惯常抽的牌子,严律抽出根烟叼上,拍了下佘龙从后座伸过来的脑瓜子:“谢了。老堂街那事儿?”
“嗐,底下小辈儿闹的,没大事儿,”佘龙笑道,“论论理,揍几个,废几个,就都安生了。”
胡旭杰道:“老棉就回趟山里底下就这德行了,以前也不这样,老棉还是老了,管不过来了。”
“知道你最近出活儿挺累的,但这回还得辛苦辛苦。”严律点上烟,“水边的事儿我和大胡可能没你管用。”
佘龙摆手:“别!哥,我精气神好着呢,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倒是仙门,今儿本来不是要说薛家两口子后事儿的么,怎么现在又变成他们儿子的事儿了?”
胡旭杰没好气:“可说呢,那帮牛鼻子就是找事!是,小孩儿是挺可怜,现在爹妈又都死了,孤零零的,那也不能吃喝拉撒都找严哥啊,知道的是帮着看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哥离异带一这么大个儿的儿子……”
严律越听越觉得离谱,皱眉给了胡旭杰一脖溜子:“你脑子要跟你嘴似的动这么勤快,我也不至于天天抽你。”
“我说实话!”胡旭杰搓搓后脖儿。
佘龙看出严律心情不咋地,岔开话头:“薛小年皮糙肉厚的,应该没大事。”
“我也不是嫌他烦,”胡旭杰发动车,“哎,他毕竟是仙门那边儿的……说到底咱们又不是人,人家都说了,‘非我族类’!”
严律没搭理,在胡旭杰和佘龙的唠叨声里算着疯子的年龄。
算来算去也没过二十五。
又没过二十五。
这他妈都第几回了?
车快开到求鲤□□旭杰和佘龙忽然都噤了声,看着道路前方被路灯照出的东西。
城郊这片正在开发,拆迁得差不多了,少了住户的人烟灯火,只有寥寥惨白路灯的光线映照出铺的平坦开阔的道路。
两个路灯之间的灰暗里夹着个模糊不清的东西。又开得近了些,才发现好像是个蓬头垢面的人,赤身站在路边。
这“人”好似泡得浑身发白,躯体肿胀如球,头低垂在胸前,酱菜似的头发黏成一缕缕,身上淌下的水已经聚了一滩。
他无声立晦暗的灯光下,脚尖竟然是踮着的。
路灯无端一闪,那发面面包似的身体倏然伏倒在地,四肢撑地,油脂似的一滩肉冲着他们的车冲了过来。
“水溺子?”胡旭杰吓一跳,“晦气,我去收拾收拾。”
严律抽着烟含糊道:“赶时间,就别细讲究了。”
“得嘞。”胡旭杰应了声,油门一踩,车在黑夜里猎豹般狂奔在四下无人的马路上,直接跟发面面包撞上。
看似沉重无比的身躯与车正面相撞,车身却并未产生丝毫晃动,仿佛那东西并不存在。
浑身烂肉糊在前引擎盖,撞得跟酱肉饼似的脸正贴在副驾的挡风玻璃上,发丝间一双没有眼仁的灰白眼睛还在左右快速转动,窥伺车内的三人。
车外依旧是蝉鸣与风声,道路监控探头里车毫无异常地驶过。
这爆浆的般的场面让胡旭杰和佘龙都有点反胃,严律把烟屁按灭火弹到烟灰缸里,边跟玻璃上露馅的酱肉饼对视,边把手向后座伸,喊佘龙:“饿了,辣翅还有没?”
他胃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