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张嗣成回答,他的儿媳却抢先喊了一句,“父亲!不要相信这个奸贼,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媳妇不孝,先随夫君去了!”说完她便抬手一摁架在脖子上的刀,立刻鲜血四溅,倒地身亡。她身边的孩子先是被吓傻了,接着便扑到她的身上大哭起来,“娘!娘!你醒醒!你怎么不要其儿了?!”张嗣成的夫人虽然被刀架住了脖子,动弹不得,这时也开始哭喊。
张嗣成一闭眼睛,两行老泪流了下来,他朝身后一伸手,“把弓箭给我。”
“太尉!”他身边都人都吃惊地看着他,“不可啊!”
“给我!!”
张嗣成拿过弓箭,拉满之后瞄准了自己的孙子。裴悫也没想到张嗣成会有此种举动,正不知如何是好,张嗣成已经松了弓弦,一只箭笔直地飞了出去。
就在大家都以为那孩子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从裴悫身后翻了出来。那人动作极快,他先是接住了张嗣成射出来的箭,然后又在抱起孩子的同时将手里的箭刺进了挟持着张夫人的士兵的脖子里。待站定之后,他已经夹着孩子拉着张夫人退到了裴悫的队伍十几步之外的地方。
在场的人都眼前的被这一幕震住了。云七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人,裴悫瞠目结舌地指着他,“禹……禹大?!你在干什么?!”
这时有人冲出来想要夺回孩子和张夫人,禹大一抬手,几只追魂针飞了出去,那几个人便无声无息地倒下了。禹大倒退着把人送到了张嗣成这一边。裴悫用有些发抖的声音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禹大抬起头,看着裴悫,不卑不亢地说:“在下本是宗政呈(宗政延的父亲)将军的副将禹青,当年宗政将军被骗到城外被杀之前,东凉的人说了是丞相指使李赴和胡箐设下的圈套。我当时受了重伤,他们以为我死了,青才有幸逃过一劫。苍天有眼,没让我死在回建康的路上,还碰巧让巡城的慕卫尉救了我。他把我偷偷带进宫见了皇上。我当时求皇上治丞相的罪,皇上说时机未到,让我先想办法进入丞相府并取得丞相的信任,日后他一定会为将军报仇。所以我自毁容貌,又犯了几桩重罪,才进了伏虎门。”
听到这儿,裴悫咬牙切齿地说:“你……你……我看你身手了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一直重用你,信任你!可你却……说!这些年你透漏过多少情报给皇上?!”
“所有禹青知道的。”
陈远心中一惊:伏虎门和云七的事皇上都知道了!
张嗣成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宗政呈是六年前死的,那时皇上只有十六岁!十六岁就有如此心机?!唉……看来解除此次宫围之后便是老夫身退之时了。他看着气急败坏的裴悫说:“裴丞相!原来你早已犯下了通敌叛国之罪,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哼!”裴悫冷笑一声,“那不过是他的一家之言,他容貌已毁,谁能证明他就是禹青?谁又能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我能!”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徐焕之和宁长不知何时进了宫城。徐焕之一边四平八稳地往两个阵地中央走,一边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宁长带着青衫军举着大刀跟在后面,徐焕之一字一顿地说:“裴丞相,可还认得自己的亲笔信吗?”看着裴悫露出疑惑的表情,徐焕之继续说:“李赴和胡箐没有死,我已经派人把他们送到狱作监收押了。丞相,你败了。”
“谁说我败了?!”裴悫用剑一指徐焕之,“我跟东凉有联系又能怎样?你带来区区几千青衫军就想让我束手投降?你做梦!”
徐焕之站到裴悫的马前,抬起头看着他,“五千青衫军你不怕,那两万涟州守军又当如何?”
“涟军?!”
“是,宗政将军知道了他父亲是被丞相设计害死的,派了两万涟军来助圣上除你。现在宫城已经被团团围住,丞相今日是插翅也难飞了!”
“你……”裴悫气得说不出话来,举剑刺向徐焕之,却被宁长的大刀挡了回去,自己还险些被拨下马来。
这时泰明宫的门开了,小番儿走出来站在台阶上说:“圣上有旨,宣裴悫、张嗣成、徐焕之、陈远觐见!”
听小番儿这么一喊,裴悫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回天乏术了,他回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死伤大半的人马,终于叹了口气,无力地垂下了头,他摘下头盔扔到地上,然后翻身下马,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虚活半百,竟没有斗过一个仅过弱冠之年的黄口小儿。
进了泰明宫正殿,看着满地的尸体和司马昀一身的血,张嗣成、徐焕之和陈远不约而同地说:“皇上!您……”
司马昀摆摆手,“不是朕的血。你们坐吧。”
四个人并排跪坐了,小番儿关上了门。司马昀看着裴悫,“裴卿知罪吗?”
“知罪。但我不明白。”
“什么?”
“皇上如何知道陈远投降之后会为皇上所用?而张太尉已多年不参与朝政,为何又会突然出手相助?”
“这你要问他们自己了。”
张嗣成看向裴悫,“丞相不知道陈将军是谁的后人吗?”
裴悫摇摇头。
“陈靖,陈太尉。”
“平定?他不是被诛了九族吗?!怎么还会有后人?”
“丞相应该还记得老夫当时身居何职吧?”
“御史中丞?”
“正是。但丞相不知道的是我曾经是陈太尉府上的门客,那时要不是太尉收留,老夫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当年先帝知道陈太尉是被人陷害,可人证物证确凿,丞相又咄咄逼人,坚持要先帝依律治罪。所以先帝不得已密诏老夫进宫,让嗣成给陈家留后。所以去太尉府抓人时我便没有派侍御史,而是亲自前往。因为知道丞相你耳目众多,我没敢带走太多的人,只趁乱救了陈山父子二人,又派了人送他们出城。而后来先帝超擢嗣成为太尉也是为了能够牵制丞相。丞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我不服。”
司马昀平静地看着裴悫,“有何不服?”
“当初要是没有老臣,这万岁之称绝轮不到你司马昱昌的头上……”
“大胆!你……”张嗣成打断了裴悫。
“让他说下去。”司马昀说。
“而且这些年要是没有裴悫,皇上的皇位恐怕也未必就能坐到今天!”
“朕没说要埋没你的功绩,裴卿放心,功过是非经查办后朕自有定论。好了,来人!把裴丞相带下去,送交廷尉狱。”
裴悫被带走之后,司马昀对张嗣成说:“外面的人交给太尉处理吧,该收押的先交给徐爱卿,裴悫调回来的反军先带回军营看管起来,待处理完他们的领军将领再酌情处置。”
张嗣成领命走了。
司马昀又看向徐焕之和陈远,“全卯救回来了吗?”
陈远说:“救是救回来了,但是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