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目光偏移,似是落在她颊边。余秭归眼波一颤,心乍凉。
她耳上的碧玺……
杀气渐渐凝聚,她摸上腰间长刀,只等鲜于世荣动手。耳边欢笑不断,时间浅浅静流,她等了一会儿,又一会儿。直到老目移开,她不懂了。
那样的眼光,鲜于世荣不可能没认出,但为何放过她?
她目光轻转,落在鲜于世荣的座上。原来如此,列席于南院大王一派,得意门生又为南院大王独子。怪不得这老头会放过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比起北狄皇帝的危机,鲜于世荣显然另有兴趣。只见他老目放光,紧盯上官意手中的布防图。
她眼一跳,攥紧长刀。
萧匡他们负责灭光,她负责杀王,可若鲜于世荣攻向子愚,该如何是好。若弃诛杀而救子愚,那待火光起时一切就完了。就算鲜于世荣不说出她的真实身份,单凭一张空白地图,他们六人也难脱身。
若弃子愚……
甫一想,她胸口就钻心的疼,印象里能与之相比的是在十年前,她本以为不会再经历这样的痛了。
子愚,子愚。
她目波恋恋注视着他,只见上官意站起身,似要将那张假图奉上,而后他一弹袖。
事先定下的暗号,火灭了。
墨染的夜里没有一丝光,周围人愣在原地,一道黑影如飞凫展翅,掠向上官意。余秭归看也不看北狄皇帝,脚步瞬移,将上官护在身后,全力就是一掌。
“果然是你。”扭曲的丑颜近在咫尺,“今日,老夫要替王爷替耿儿……”
话多!她一记旋踢,带着真气,将鲜于世荣逼出丈许。而后一把拉过上官意,将他推到角落里。
“光亮前,不要出来。”
她嘱咐声便要走,不想被上官意握住手腕。
“我若受伤了,你会心疼么?”轻轻地,他道。
一双俊瞳似对又对不上她的目光,她知道他看不见,可还是用力瞪他。“你会好好的。”她重重道。
脑后掌风渐近,她甩开上官意的抓握,回身便挡,错漏了黑瞳中精准焦距。
“原来你会心疼。”上官意浅浅弯唇,瞟过座上的北狄皇帝。
余秭归险险下腰,掌风自颊边擦过,抽出腰间长刀,刀尖落地,借着刀身的韧劲她倒挂起身。待鲜于世荣警醒抬首,又腿挂直劈,狠狠地砸在扭曲的老脸上。
咔嚓,王座上清脆的骨响。皇帝身边的侍卫微微一愣,尝试唤道:“可汗?”
回答他们的除了座下混乱的男女声,便再无其他。勇士们抑制不住心急,抹黑探向王座,露出的肌肤依旧温热,只是颈脖折出一个诡异的角度。
“敖达奇(太医),快到这边来!可汗……可汗?”
皇帝受伤了?原本做四下遁走的八大王陡然停下脚步,诡黑暗中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异地心心相印。
漆黑一片啊——杀了他,就能做皇帝!
抽出作为配饰的弯刀,八大王各怀心思,抹黑向前,几乎是同时,六把刀齐齐高举,而后——
“可汗!”座上爆出惊吼。
杀戮便开始了,漆黑的夜里闪现出刀光,先是一道,而后连绵成影,周遭惨叫声不绝,谁也看不见,即便看见了也当看不见!众人杀得眼红,只知若不挥刀,那送命的就是自己。
腹部被鲜于世荣重重一击,余秭归单膝跪地,滑行了数尺。
可恶,爹爹怎么没说过,这老头一被打脸就来劲,害得她险险接了几招,终于中了一脚。周遭的混乱她已听不到,一心一意只想给与那张丑脸二次毁灭。她倏地弹起身,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转瞬就消失了行迹。
鲜于世荣一愣,颈上已横出白刃。如影子般,余秭归贴在他的身后,左手横握长刀,反手就是一拉,谁知……刀,断了。
一身老皮坚硬如同铁甲,鲜于世荣哑哑一笑,拽住她的左手就是一记肩摔。眼前景致变换,她重重落地,剧烈的疼痛让她陡然清醒。
巨阙穴,巨阙穴!“全身只有一处死穴,那便是脐上六寸处——巨阙。”
眼见那张老脸狰狞出手,她一动不动。论武功她绝非鲜于世荣的对手,可是凡事谋而后动,只要看清了他的路数,出奇制胜也未可知。以身为饵,她已有必将重伤的自觉,她静静看着。
眸中,鲜于世荣的动作如在水中,缓慢而清晰,掌风已到身前,路数却依旧隐蔽。月眸瞠大,再瞠大,鲜于世荣终于立掌成爪,她心头一喜,准备接受这阴狠一击。谁知,痛意并未如期而至。
余秭归不可置信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影。
“子……子愚!”
她一把接住他软软的身子,黑瞳依旧对不上焦距,上官意轻轻笑着:“我抓住他了……”
闻言,余秭归看向他的腹间,粘腻的一片暗渍,他死死攥着那只死命挣扎的铁爪。俊脸看不出半丝异样,醉人的黑瞳依旧笑着,好似云淡风轻,好似没有半分疼意。
全身真气像要爆出,余秭归立掌成刃,插入鲜于世荣的巨阙,而后横向一拉,沉哑的惨叫埋没在周围卷起的杀戮中。
“终于……”挺秀的身子缓缓滑下。
“子愚!”
抽出血掌,她抱住那具温热的身躯。“子愚……子愚……”滚烫的泪夺眶而出,她心慌到不能自已,不顾性命地给他输着真气。“我功夫好,伤了就伤了,你跑出来做什么……跑出来做什么……”
只听轻轻一声:“你受伤,我会心疼。”
泪滑落眼角,这一刻,她眼中真真正正,只有他。只有他,满心满眼只有他,就算河山将倾,就算日月不明,都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