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庐阳之变,广元王带着孝钦帝西徙之时又丢了带去的三万大军的粮草。”
“紧接着又是连失四郡二十七州,丢了半壁江山,连同江南、江西粮仓尽数落入大燕之手。”
“嗐,要知道,光江南苏州府一地就能交粮二百万石呐。”
说到此处,闻喜公公露出一脸痛心疾的表情。
闻喜接着又道:
“丢了两大粮仓,我们又从西南外省迁来这么多人口,还有,广元王豢养的突厥兵,虽然不知人数,但也悄悄暗中消耗着大批粮食。”
“今年开春因为战乱,大多佃户错过了春耕,今年夏季又是个冷夏,雨水不断差点成涝……”
薛太常接过闻喜的话茬继续说道:
“丢了江南、江西两地粮仓、西南收成又减少,吃饭的嘴却多了很多。”
“眼下莫说难以张罗复国远征军队的粮草,今年冬天若是旱上一旱,或者遭次雪灾,后果皆是不堪设想。”
“若不未雨绸缪提前筹措粮食,就怕稍有天时不顺,民间就要饿死人了。”
“以如今西楚的民心士气,饿死人,就要起民变……”
“所以,陛下,与其现在急着扩张外头的情报通信网、物品流通系统,国内的粮食问题先要解决啊。”
闻喜公公也道:
“如今我们和大燕停战,甘愿俯称臣,成为大燕的附属国,我们可以问他们借粮。如果宗主国大燕不借,再不济,还能找北魏借……”
赵凌云果断否决道:
“不成。北魏指望不上,拓跋氏和慕容氏同为鲜卑族,不同宗也同源,若是大燕不借,他们怎肯出手相助?”
“何况,北魏地处西北,过了天水尽是飞沙黄土,再往北去,就是中卫,北上中卫便是柔然人的地盘了。”
“北魏有限的耕地还十分贫瘠,气候干旱严寒,种不出多少粮食,所以,大多北魏人都是游牧不农耕,孤估摸着他们自己都没有多少余粮。”
“回头再看大燕。年初,周思远带着先帝西迁的时候,干的可是坚壁清野的事情。路过之处良田尽毁,谷仓全空。”
“薛太常,您还记得江城吗?”
“西南军踏坏良田万顷,连耕牛都拉来杀光吃了。现如今,为了湖北这个大省,大燕自己还得从江南、江西调粮。”
“慕容煜又免了赋税,今年大燕境内佃户都不用交粮,他们吃的是国库积蓄,也不轻松,借恐怕借不到。”
闻喜公公又问:“借不到,那么买呢?”
“钱呢?!”
赵凌云和薛太常异口同声道。
闻喜公公搔了搔花白的头,说道:
“国库收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最简单的无非是提高赋税。”
“舅舅,您忘了,孝钦帝当年为何失了民心?大燕偷袭庐阳,敲开西楚皇都城门后,为什么四郡二十七州不战而败?”赵凌云幽幽问道,又自问自答说,“横征暴敛、敲骨吸髓啊!!”
“若我此刻提高赋税,又怎么收服民心?”
“没粮,用钱买粮;没钱,提高赋税。但提高赋税又与民心背驰……这根本是个死局。”
文嘉帝赵凌云话音落下,薛太常和闻喜公公都陷入了沉默,正如赵凌云所言,这是个尾相悖的死循环。西楚国内的第一个问题就难到了他们。
庭院里归巢的寒鸦“呀呀”叫了两声,提醒着屋里人时候不早了。
赵凌云披上大氅,兜上宽大风帽,将脸隐在兜帽的阴影里。离开前对薛太常说道:
“流觞院和听澜阁都能为我们积累财富,对于复国大业来讲,目前虽是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舅舅和太常莫急,今日或许关心则乱,我们都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我不信就没法子搞到这些钱财。”
“再则,这些日子,咱们也没做任何无用功,棋子已经摆好,解决西楚内部问题以求‘强己’的同时,我们也可以继续‘弱敌’,从大燕内部瓦解他们。”
赵凌云眯起眼望着墙角的屋梁上,一只细脚伶仃的蜘蛛正在无声地结着网,一圈又一圈,周而复始毫不停歇。
蛛网,细细密密,不断扩大。
“……无论前路如何坎坷,”赵凌云又说道,“凌云必使西楚幽而复明、危而复安,再与大人堂堂正正、正大光明还于旧都!”
这番话说得恳切坚定,为了家仇、国恨,他赵凌云可以“屈”但永不会“折”。
薛太常眼眶微热,花白的胡须随着下颌的微颤,细细抖动着,他向赵凌云深深长揖。
拜别了薛太常,天幕之上已经挂上了稀稀落落的星子,赵凌云急急忙忙往锦华宫赶去。那里皇后周沂雪正等着赵凌云来赴一场生辰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