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这胆子,被一个小丫头吓得!我倒记得万年公主生得极美,比长公主还美些,不过也许是她那气质好,娇憨活泼,实在惹人怜爱,可惜了。”应无恙有些向往地说。
“你都玩过一个公主了,还不知足?我可一个都没玩上。”应无畏抱怨。
两个年轻人都笑起来。
“住嘴!”应璩冲两个儿子大吼。
※※※
萧素素醒来的时候也已经是在三天后了,她先是觉得又湿又冷的不舒服。她似乎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到处是带血的莲花盛开。一片片的铺开来,远远的铺向了天边。
她躺在其中一朵巨大的莲花中,在一片血海中沉浮,在她头上的天空中,熊熊烈焰呼呼地舔着滚滚的血海,血与火在她身边交融,发出巨大刺耳的声响。溅起的血浪不时的扑上她的身体,血污把她翠色的衣袖染得肮脏不勘。
素素觉得十分难受,于是张开了眼睛。
好生奇怪,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沙滩上。天上在下雨,身下还不时有浪花舔着自己的身体。
她坐了起来,对面是滔滔的江面,身下是灰黄相杂的浅滩。她觉得有些恶心,对着江面呕了几口,吐出来的都是黄水。
她当然还记得自己最后点燃了佛堂那些经幡,还记得火苗舔着房梁发出的噼啵声。她跪在菩萨面前,学着阿母的样子拼命念佛,带着一辈子从来没有过的虔诚。在佛堂门被撞开的一瞬间,着火的房梁砸了下来……
她摸摸自己,身体不像有伤的样子。仔细看看,粗布衣裳也不是自己常穿的衣裳。她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呆,慢慢爬到水边,借着青灰的天光看自己的照影。
水中映出的不是萧素素的脸!
眼前这张脸虽然又是泥又是土,但她还是认得出来,眼前看水中倒映的不是南郑万年公主那张娇美容颜,没有春风霁月,没有娇花盛开。但这张脸她也不陌生,她曾在南郑的宫廷中看到过,她主人的名字好像叫……小枣!对!就是小枣,巴掌大的小脸,挂满了鼻涕眼泪。大大的眼睛无辜的看着人、拿到糖豆时害羞的低垂眼睑。
但现在这张脸上的眼睛……却不是那怯生生的小枣的眼睛。而是……现要只有这双眼睛里有些东西是素素熟悉的,这是曾经的萧素素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中,总藏着些娇憨顽皮,还有公主的骄傲和敏感聪慧。如今这眼睛里,还多了些别的东西,让素素觉得陌生的东西——仇恨,带着刻骨哀痛的仇恨,这是素素不熟悉的。
如今,所有这一切全都混杂这双萧素素的眼睛里,与小枣那绢绣的小脸全不相配。
素素眨巴一下眼睛,又眨巴一下,最终她把眼睛闭上了。泪水缓缓从眼睛里流出来,越流越多,最后素素索性放声大哭。四野寂静,只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对着滔滔江水,发着抖大声号啕。
从此后,世上再无万年公主萧素素。
白石渎边,混浊的江水不停的舔着石砌的码头。江中万桨千帆,沿江全是人流。因为建康大火烧去半城,百姓无所依存,飘零流离间,想到溯江而上寻条生路也是常理。
一个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要热茶水不?”她挨个向等船的客人问,神情态度都有些说不出的特别。她似乎怕羞,从不抬眼看人。可说话的态度却又十分的从容。
人们这才发现她手上拎了只包
了芦围子的大铜壶。倒有她半个身量大。
“哪来的茶水?”有人问。
小姑娘远远一指,“临江楼的。”
“你这样跑来跑去的卖茶水,他们给你几个铜钿?”问的人实在觉得这小姑娘不像是个卖茶水的佣女。
小姑娘低了头不语。
“你家人呢?看你这样卖茶水不心疼吗?”
姑娘的头越发低下去。
“看样子没亲人了。这场变故多少人家家破人亡。”有人说。猜测这小姑娘大约也是家中遭了什么变故。
“那还呆在建康城中干什么,不如跟我们去江夏。江夏大码头,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在那种地方能找到饭吃。卖茶水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眼下建康城中,应大司马搜的紧,凡是和以前旧宫有些关联的都仔细甄别,谁要说上先帝半个好字也得下大狱。”真奇怪,似乎有人觉察到这小丫头和宫中有着什么关联。
“生得漂亮些的女孩子也被搜去,说是要送与北帝。”
人们七嘴八舌,都觉得建康城呆不得了。
小姑娘听了一会儿,细声细气地试探着说,“我付不起船钱,上不了船。”看样子她也是愿意离开建康城。
“无妨,”有客人说,“会弹琴不?”
小姑娘略一迟疑,摇了摇头。
“唱曲总会吧。唱采莲南塘秋就行。”
这个是西州曲,建康城边那个叫西州的小镇上姑娘们唱的俚曲。以前宫中有人偷偷传唱,但因为俚俗,阿母听到会很生气。可如今……
小姑娘暗自咬了牙,点点头,“我会!”
“那就好,你看那些大点的,挂白帆的官船,一家家问过去,他们都要找歌伎呢。”
官般沿江上溯,一、两个月的行程,还得看天气好坏。有钱人在江上整日闷着,也要寻些乐子,少不了要女伎吟唱佐酒。如今能唱曲子的女娘倒成了抢手。
小姑娘看了官船发呆。歌伎?
“没关系,你这样瘦小……你先和船家说好,只唱曲佐酒不卖身就是了。”有人看出了小姑娘的迟疑,为她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