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内,陆绮凝和南珵孝衣加身,在梓木棺椁前的蒲团上扣了三个头。
待院中戏曲儿唱过大半,陆绮凝才伸手将那放在棺椁中的骨灰盒抱在怀中,将骨灰带回都城,不能落棺,那样会给沿城百姓带去不便。
再清廉的官死后声节也会给人诟病,人们对清官死后名节指点远超贪官污吏,何况她怀中素盒中人身上还着一桩未探清的案子,她怀中的骨灰盒也不过一个简单的木盒。
陆绮凝阖眼垂眸,一滴泪滴落在木盒上,她在襁褓时,不认生,谁抱她她都笑呵呵的,是以这最后一面她若哭了,便不圆满了。
南珵一直搂着她肩头,给人安慰,却一言未发,陪伴胜过千言万语。
待院中伶人曲意落幕,陆绮凝长舒一口气,抬袖将怀中木盒上的眼泪擦拭掉,活生生挤了个笑,“走吧。”
南珵也跟着一笑,“一起出去。”
这笑一开始免不了牵强,陆绮凝和南珵到门口,将骨灰盒交给白羽,送徐鸿越的骨灰回都城,南珵思前想后,还是交由他的贴身侍卫跑一趟,最为妥帖。
沿街百姓说说笑笑,一如既往,目光却都泛着泪花,且追着那抱着骨灰离去的侍卫,须臾这侍卫跟着几名护卫,便消失在街头。
陆绮凝站在台阶上,神色有些怅惘,轻声道:“那背后之人不会平白无故的让徐伯伯离开的,后头应该就冲着你我来的。”
那念相思一开始会让人神志不清,背后之人不会愚蠢到不利用问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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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泛涟漪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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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绵绵细雨缠绻纷飞,冷落千里。
陆绮凝斜倚着春景堂的左门沿,白花簪发间,眉眼清致却如同那白日里未散开的浓雾,忧思不止。
廊芜下的高挂的宫灯被凉风捎带来的银丝敲打着,咚咚咚地声音像无节奏的弦,眼前瓦当滴水,耳畔琴弦筝筝。
南珵从屋内拿了件月白色莲纹大氅,给陆绮凝披在身上,他的衣裳已经从隔壁书房全都搬到春景堂了,这姑娘的大氅多俏色,这七天不能外穿。
这件月白色大氅,还是他在箱笼中翻了又翻,才找到的一件他自己的接近白色大氅,想之前还是陆书予撵他在院中秋千上睡那次,如今南珵面朝这姑娘,斜瞧着那风雨飘摇的秋千,不过未满月,倒像恍如隔世。
“这文家会不会同徐伯伯去郊外有关?”南珵这话不是空穴来风,他对面姑娘这两日心神不宁的,那他只好多理理文家这桩凭空消失的大族案子。
他和陆书予当时不过是从牢内将无辜囚犯放离,并一一登门查问,偶然得知文家这桩案子,自那时江南城接二连三的命案,先是死了鹿湘书院的女学生,后死了早死死去的徐鸿越。
这两桩案子巧就巧在,皆是冲着他和陆书予来的,阮帧之死是想让太子和太子妃在江南失了民心,从而立不住脚;徐鸿越之死是挑唆太子与太子妃夫妻离心之举,显而易见,文家之案不可忽视。
那徐鸿越会不会也是查到这文家头上,才会被人害?
文家失窃已两年,一夜间遣送下人,主家凭空消失,而那文家宅院略偏,宅子宽大,周遭百姓皆没听见什么动静。
陆绮凝抿了抿嘴,“你我心中那最高处,便是背后人最想拿捏之处。”她心中也没谱,但人终究难逃二字:利和情。
情或是天生自带,或是厚积薄发;利是人必不可避之路,此路任重道远,或熏心以致杀人放火,或劫富济贫,又或厚颜无耻讨要。
这背后之人显然与她和南珵没有什么情,只剩下利,到底是什么让这不显山露水的背后人狗急跳墙。
徐鸿越在神志不清时能被问些什么,取决于把背后人有怎大的狼子野心。
“去趟文家?”南珵直接道。
徐鸿越待陆书予如亲女,这件事在江南几乎不是秘密,那背后人必定知晓,如今亲人去世,陆书予虽为女子,却因出身,旁人不敢小觑半毫。
利用亲人之手除去心头大患,那背后人理当庆贺一番,这地点只会是文家,这个让徐鸿越和他们俩都栽了跟头之地。
今晚便去碰碰运气,运气好还能遇着,运气不好都当赏赏江南上好的宅院。
“当然去碰碰这运气。”陆绮凝说得笃定,总得去瞧瞧那百姓口中流传至今的邪门宅院,才好琢磨他事。
细雨淅淅沥沥下了半天,这会儿着急歇脚,蓝灰笼罩,青石板上的汪水霎时遁无可遁。
春景堂廊芜下的宫灯愈发透亮,似要将地上静水照个水落石出,忽而四道脚印踩过,那汪静水涟漪叫嚣,好不热闹。
陆绮凝和南珵换好便装,穿过那道月洞门,走到四水归堂的前院,遇着了一位熟面孔,阻了二人脚步。
前厅婢女上前给奉了三盏茶,燕牧风坐在堂下官帽椅上,暖橙橙的光将人俊俏的五官照了个通透,他自上回在江家这么面对面见过太子与太子妃,这是第二次,不过这次他是来告别的。
他进来时施了个礼才坐下,这会儿他坐着又抬高双手福了个礼,“太子妃,草民想请殿下帮草民好好顾着小锦儿。”
燕牧风前些日子,接到太子殿下给他捎的信儿,他的小锦儿命数未尽,静待时机,命抵则归矣。
他心中窃喜,但家中经商事宜不可一拖再拖,此番他再度出海,归不知几何。
陆绮凝听了这话,心中不知怎得惘然几分,说不出所以然,神使鬼差地问了句:“年底了,还出海吗?”
南珵却悟出了另意,心中笑然一瞬,他落在桌面茶盏上的手懒懒去勾这姑娘放在茶外壁暖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