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世上之人哪会儿不出错呢,是以帝王身侧便有了敢于拼家当直言的御史,以此牵之,束己律己。
她未来身侧的御史便是不日抵昭兰寺的姚钦,南珵身侧御史若她猜的不错,应当是这人夫子之子,只可惜南珵这次下江南,楞谁也不带。
双人成行,这事儿何止是南珵思虑不周,她当下亦是想不出的,位居高位者,习以为常的叫法,谁会成想到头来会不一样?
下意识之言语谁也无法改之,陆绮凝温声软语道:“南吟知,人皆会犯错的,或大或小,不必自责,及时补救为时不晚矣。”
南珵闻言轻笑,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有朝一日会反过来开怀他,即便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不怕了,转过身用一只手托着她脖颈,眸子里温意眷恋,“阿予放心,为夫去去就来。”
南珵说道做到,不过须臾便返回春景堂。
他这次换了墨白前往湖心亭。
阮帧的尸身再过几个时辰便要下葬,陈敛云便在湖心亭作陪。
白日里乌云随行,像是有野兽在后头追赶着行人,令人行色匆忙,到了晚上夜空满缀星云,淡淡霜白落在地面,影影绰绰。
春景堂照例燃着银霜炭火,离那梨花木床畔很远处的那盏弱微的烛光,悄无声息的给这屋内多添了几份温意。
床帐内,南珵只着中衣,后背露在衾被外,只面朝里头睡着的那姑娘一侧搭着衾被。
这床帐层层叠叠,是桃夭色,外头清辉月明,烛火渐弱,落在床帐内的寥寥无几。
南珵还是借着那强劲穿过床帐的寥寥月色,一双眸子清亮十足,如那夜里徜徉在山间的月白,静静瞧着一只睡颜恬淡,睡姿略差的白兔。
他时不时将这姑娘忽而从衾被里抽出的手塞回衾被;也时不时起身给人掖另一侧被角。
陆绮凝早早饮完药汤,倦意来袭,便睡下了,睡梦中,日头热燥,害得她直想泡冷水澡,她看到不远处有个冰泉,提裙摆快走几步,二话不说下冰泉。
冷意将她包裹,她喃喃自语:“阿娘,这里的冰泉好凉快。”
原本南珵虽说是搭着陆书予衾被侧躺着,但二人中间距离颇远,说中间尚可再躺一个这姑娘也没错。
可这姑娘不由分说的往他怀中蹭,还嘀咕一句。
南珵垂眸,瞧了眼依然到他怀中的姑娘,嘴角微微弯着。
发热者,特要注意次日晚上再烧起来,是以南珵是故意将半个身子露在外头,这样他身子有了凉意,陆书予定会往他这边靠。
他存了私心想搂着陆书予,于是想了这么个蠢法子,他手托这姑娘脖颈,将这姑娘的头微微仰起,他额前去抵这姑娘额面。
确实还烧着。
南珵将陆书予落在他腰际的手轻轻拿开,他掀床帐,探出身子,将晴云事先准备好摆放在圆杌上的面盆和两条娟巾打湿,拧干。
一条娟巾叠的四四方方落在这姑娘额前,另一条娟巾他轻将陆书予的中衣袖子往上扶了扶,给人擦拭胳膊。
睡梦中,陆书予好似坐在冰泉里惬意睡着,偶尔有人轻抬她胳膊,令她舒适。
不知何时,她这梦中的冰泉成了她身侧活灵活现的男子,她眼皮倦意未退,只轻轻掀眼皮瞧着,这男子身子伏着床沿,不知作何。
直到这男子将重新浸泡又叠好的娟巾搭在她额前,霎时她额前寒凉如冰,如梦中那般,她闭着眼睛,伸手去牵南珵那凉意十足的手,“辛苦了。”
南珵跪坐在床上,这姑娘素手已经没了原先滚烫,他将自己的手调了个位子,便与这姑娘十指相扣,他轻声道:“怎么不说谢谢我啊?”
一家人不言谢,再者若非他执意留在春景堂,这姑娘也会被晴云照顾的很好,说到底,合该他跟晴云,还有岳父岳母道声谢,不然何来他照顾呢。
但南珵就是想问问,他想听听陆书予怎说。
“
大恩不言谢,再说檀夫子晌午刚给一位学生讲了及时补救未时不晚矣,就当报酬罢。”
“那学生能不能再讨个恩赏。”南珵见她又回到了俏言,八成今晚过去就不烧了。
这姑娘闭着眼,鸦羽轻颤,“得寸进尺视为贪。”
南珵躺下之际,轻轻在这姑娘朱唇上轻啄一下,“贪夫子。”他给陆书予刚说的话加了二字,变成‘得寸进尺视为贪夫子’。
檀和贪音调不一,陆绮凝一听便知,好容易掀开眼皮,“南吟知你!”一时词穷,想不着骂人之语,改口道:“趁人病占人便宜,算什么?”
“算你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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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泛涟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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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十这日,昭兰寺内人头攒动,香烟缭绕,有直冲云霄之势。
昭兰寺立于昭兰山山腰,三百四十五个青石阶,预示着从腊月初十到正旦节这二十天红红火火。
这寺庙供的是财神爷,往常来上香捐香火钱的人就络绎不绝,今儿更甚。
陆绮凝和南珵的马车只能停在山脚,这青石阶非走不可。
青石阶上从早晨到这会儿人一直络绎不绝,二人不过须臾便淹没在人海里。
二人都没用轻功,若有心之人隐藏其中,岂非曝露无疑。
何况陆绮凝和南珵连那有心人之面都未曾得见,何以探得有心人功夫,是以谨慎为上策。
一路发财,双贯在手,三银千金,四方来财,五相带财,六合财聚,七上富予,八树银火,九久长存,十财十富……
一直到第三百四十五个台阶,每个台阶上都用着朱砂刻着四字,字字皆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