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引来更多的人,那三个人放弃了拿回匕首,夺路而逃。朱亚文死死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却终因体力不支,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这个公诉人口中的杀人犯,在得到了能够表达自己意思的机会后,向法庭讲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他不再是凶手,而是一个见义勇为的英雄。
讲到激动的地方,朱亚文一把拉开了衣服,向法庭展示着腹部那道可怕的疤痕。
“他说,他不明白,自己是要救人,是要抓住杀人犯,为什么最后自己却成了杀人犯?!警察不是应该去抓坏人吗?为什么要抓他?如果做好事却要上法庭,谁还敢去见义勇为?”王老师声音低沉地翻译完了最后一句,朱亚文最后那不明意义的咆哮却依然重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他的叩问让所有人深思。
“审判长。”老罗站起身缓慢地说道,“我的当事人,一个哑巴,一个乞丐,一个走到哪里都被人嫌弃的流浪汉,是的,他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肮脏,没人愿意接近他,每个人都对他横眉冷对。可是他的心却比我们这里的某些人要干净得多,因为他善良,他知道正义,在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时,他没有退缩,没有逃走,而是为了救人不顾一切,为了能将凶手绳之以法而不顾自身的安危,为此他甚至险些丢掉了性命。我在想,如果不是办案的警察发现了他,他今天是否还能站在这里为自己辩解,是不是他就要背着罪名结束这一生?
“审判长,这样一个需要别人帮忙才能说明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的人,我们的办案机关又是怎么对待他的呢?将他认定为杀人犯,看准了他不能说话,不识字,诱骗他在不实的审讯笔录上按下了手印。在这个法庭上,究竟是谁该受到审判?我很想问问今天的公诉人,你们的良心呢?!”老罗掷地有声地说道。
他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将这个在检察院的会议室里召开的模拟法庭当成了真正的战场。
听着老罗近乎咆哮的话,朱亚文被触动了,他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审判长被触动了,他悄悄侧过了头,甚至没有制止他的高声喧哗,就连为了还原法庭氛围,特意找来的扮演旁听群众的几个年轻检察官都被触动了,他们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
公诉人看了一眼这些人,检察官们才讪讪地放下了手。
“王老师,我请你再帮我一个忙。”老罗说,“就在今天早上,朱亚文指认现场的照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出现在了网络上,照片里,他笑得很开心。我想请王老师帮我翻译一下,朱亚文当时为什么那么开心?”
朱亚文接连做了几个手势,王老师皱了皱眉,厌恶地看了一眼公诉人,说道:“朱亚文说,当天警察并没有告诉他是要指认现场,而是告诉他,只要做几个动作,拍几张照片,他就可以回家。”
“荒唐!”审判长摇着头,“法庭裁决,朱亚文的讯问笔录无效,予以排除。公诉人,请提供其他证据。”
3
公诉人这一次请出的证人是田红,被害人唐琼的爱人。
当她看到站在被告席上的朱亚文时,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任何被害人家属对被告人应该流露出来的情绪。
“证人,你认识被告人吗?”公诉人问道。
“认识。”田红语气平静地说道。
“有证人表示,你的丈夫唐琼和被告人朱亚文发生过争执,唐琼对朱亚文进行了殴打,这件事属实吗?”公诉人又问。
“是。”田红点了点头。
“唐琼为什么要打被告人?”
“他每天晚上都睡在我家店门前,我丈夫觉得他影响了我们做生意,屡次赶他走都不走,就打了他。”田红说。
“你丈夫下手重吗?”
“有几次都打出血了。”田红犹豫了一下说。
“被告人依然没有走,是吗?”
“是。”
“你觉得朱亚文恨你丈夫吗?”公诉人问。
“我……我不知道。”田红摇了摇头。
“你认为朱亚文留在你们家店门外不走,是不是在观察,等待一个机会对你的丈夫进行报复?”
“反对,审判长,公诉人是在对证人进行诱导。”老罗赶忙举手说道。
“公诉人,请注意你提问的方式。”审判长提醒道。
“不!”田红突然说,“他不会报复我丈夫,他不是杀害我丈夫的凶手。”
公诉人愣了一下,厉声喝道:“证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之前可不是这么和我们说的!公安机关已经查明,被告人朱亚文就是杀害你丈夫的凶手,你现在却帮着被告人说话,你考虑过你死去的丈夫吗?你在怀疑公安机关的办案能力吗?!”
“公诉人,注意你的情绪!”审判长敲响了法槌,“不要对证人进行任何形式的威胁。证人,请向法庭陈述,为什么你认为本案的被告人不是杀害被害人唐琼的凶手。”
“因为……”田红咬了咬嘴唇,“我相信被告人是个好人。”
这句话一出口,法庭里顿时传来了一阵喧哗,被害人家属当庭宣告被告人是好人,虽不说是前所未有,但也是极为罕见的。
“请注意法庭秩序,保持法庭安静!”审判长敲响法槌,高声说道,脸上也带着无奈的神情,“证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们在审理的是你的丈夫可能是被被告人杀害的案子。”
“我知道。”田红点了点头,“但是在法庭判决之前,他还不是犯人,也不能认定他就是杀害了我丈夫的人,不是吗?
“他每天在我家店前睡觉,不是为了让我们做不好生意,他是在保护我们啊!”田红说。
“证人,请详细说明。”审判长愣了一下说道。
“以前,我也觉得他睡在我家店前,严重影响了我做生意,直到有一天,我在整理店里的监控时才知道,我一直错怪了他。”田红愧疚地看了一眼朱亚文说,“有一天晚上,大概两点多,有几个小混混到了我家店前,他们想撬开门,闯进店里。是他,是你们口中的被告人、杀人犯,阻止了这些人,他和这些人打了起来,他被打得遍体鳞伤,但他站在我家店前,坚持着不肯倒下去,那些人才走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这件事。”
“审判长,这难道不奇怪吗?”公诉人不合时宜地插话道,“朱亚文与被害人、与证人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保护他们?”
“保护一个人需要理由吗?见义勇为难道不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应有的想法吗?”老罗马上反驳道,“公诉人,请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待我的当事人,他可以穿破衣烂衫,可以几个月不洗头不洗澡,但人最可贵的,不就是他有一颗善良的心,永远不会被污染吗?!只有那些内心肮脏的人,才会看每一个人都觉得是脏的。”
“审判长,他是在侮辱我的人格!我请求法庭撤销辩护人的辩护权利!”公诉人脸色通红,怒吼道。
“辩护人,请注意一下。”审判长为难地说道。
“对不起,审判长。”老罗点了点头。
“证人,我还是那句话,朱亚文为什么要保护你们?”公诉人趾高气扬地问道。
“因为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田红厌恶地看着公诉人说,“我曾经给过他吃的。”
“感恩?”公诉人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审判长,先不说田红的说法是否有证据支持,那么我们假设一下,田红说的是真的,但是唐琼却屡次殴打被告人,试想一下,你屡次帮助别人,却遭到了侮辱、谩骂甚至是殴打,你不会怀恨在心吗?你不会报复吗?”
“他不会。”田红喊道,“他要这样做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