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啊。”
犀角巷陈家只有陈忠一人混了一个五品言官,其他人要么从商要么从农,他是一家人上下的顶梁柱。
不久前陈忠才因为言语直白为赵将军说情,要保他死后尊容体面,却顶撞老皇帝而被秦误撺掇着下了大狱,现下已经过了小半月,据说陈忠大人在天牢里得了高热,已经天没退下来了,难怪她会病急乱投医,跑到他面前来求他。
这妇人磕头磕得诚心诚意,倒是比其他虚与委蛇的人要虔诚许多,她和陈忠倒还真的夫妇一体,恩爱非常。
其实陈忠一无反心,二无能力,不足为惧,说一句放出来也没什么。
但她惊了他的马,扰了他的清净。
他不怎么高兴。
他抬眼,继续阖目,说:“拖走。”
“让她准备自己全家上下两百口的棺椁后事。”
“是。”
马夫抽了马匹一鞭,马尖锐叫了一声,前蹄一甩,直接飞奔而去,妇人哀恸大哭的声响被风刮远了。
秦误身上还沾着酒气,却丝毫没有顾忌自己行装不妥,直接入了寝宫,老皇帝躺在床上,呼吸浑浊,两颊消瘦下去,面容饥黄,在熏香里睡得昏沉,在床榻屏风外摆了一处案桌,僧袍微散,书页翻面声略微作响,低沉而沉稳的声线缓慢地讲经。
“悲愿广普照世间,救度苦难众生。”
秦误上前查看了老皇帝一眼,确认老皇帝已经安然入睡后,他抬腿去了案桌前:“佛王殿下安。
“陛下现下已经安睡,佛王殿下可以休息了。”
净法讲经中断,抬眼看向秦误,秦误身上的红还没褪掉,沾染在皮肤上,说不清道不明。,收了佛经,起身要走,门外的净相听见声响,快步走了进来,说:“师兄,我们是要回去是吗”
“嗯。”
净法衣袍曳地,和净相迎上,两个人向门外走,秦误跟着他往外走。
净法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他。
“佛王殿下。”秦误送他到门口,询问:“奴想来天榻伺候,佛王殿下可同意
“当然不可以。”净相立刻警惕,直接挡在净法面前,横眉冷对秦误说:“进天榻的都是僧人,你不是”
“哦,僧人吗”秦误挑眉,似笑非笑,看着净法,眼皮褶皱翻起来,丹凤眼没有丝毫严正端庄。
“我是个阉人,难道僧人和阉人会生什么事吗小师父,你教教我”
“你”净相被气得脸色涨红,又羞耻又难堪地瞪着秦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走吧。”净法把经书放入净相手中,开口道:“回去,不必如此紧张。”
净法隔着净相,看向秦误,说:“天榻不设门槛,倘若当真要来,你来便是。”
说完,他就带着净相离开。
秦误站在原地,看佛王背影宽阔,在眼前缓慢变渐远。
他收回视线,让人步了轿辇,回了自己的宫殿。
宦官当差,再得皇上宠幸也是奴才,按例是不该有自己宫殿的,最多也不过是在皇宫外购置房产,等到皇帝崩逝,可以捏着手里那点当牛做马换来的微薄房产返乡养老,要是真得皇帝宠信的,封侯辞宅邸也是符合古制的。
然而秦误却直接胆大妄为,在皇宫东三角的观景台建了自己宫殿,逾越规矩的行径再张扬不过,当初无数人借此参他目无尊上意图谋逆,却最后都成了景观台的地基,后来观景台建成,只有他这个宦官独居,连皇帝都没踏足过此地。
秦误向来就是如此张扬,一切皆按照自己心意,旁人无论是什么身份,是人还是鬼,都和他无关。
秦误调教的下人对他心性心知肚明,一早就点好了熏香,衣料放置妥当,清凉宜人。
秦误在宫殿里坐下,茶盏里的温水还是掺了蜂蜜的甜水,他缓慢地啜了一口,四下下人已经退下,房间里只剩他一人,便有东西蠢蠢欲动,在他眼前凝出一团不明物出来。
那团漂浮缠绵的身影如蒸腾云雾一般浮在秦误眼前,一张脸缓慢露出来,赫然是和秦误别无二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