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主动离开的,是学校辞退了我。”罗岁言不知该如何解释来龙去脉,站在桌前有些手足无措。
“既然做错了事情,就想办法挽回,”李雁兰语气十分强硬,态度坚决,“去找校长,无论道歉还是解释,总之,你必须给我回去继续工作。”
“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去道歉?”罗岁言尽量用缓和的语气压制情绪,“还有,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留在学校?我真的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我不想回去。”
“因为这是你对我做出的承诺。”李雁兰像一个苛刻的律师,与亲生女儿核对约定条款,指责她的言而无信。
没错,这是当年罗岁言与母亲的约定。
当时李雁兰执意要让罗岁言报考自己所在的音乐学院,甚至已经为她规划好了毕业后的去向----留校当一个声乐老师。
彼时罗岁言不过十五六岁,正是急于逃离母亲控制的时候,面对李雁兰的步步紧逼不得不做出妥协,答应她,就算自己没有选择李雁兰要求的专业,毕业后也会留在学校工作,当一个老师,完成她的心愿。
“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李雁兰提醒她。
罗岁言靠在文件柜前,轻咬嘴唇,垂着眼皮不说话。
这几年李雁兰的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她不愿意,也不敢再有任何刺激李雁兰的举动,保持沉默,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反抗。
“不好意思,打扰了。”楚尧站在门口,象征性地敲了两下。
李雁兰记得楚尧,对他印象不错,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说话仍然不客气,“上次不是说你们是朋友吗?原来是联合起来骗我?”
“阿姨,您别生气。”楚尧请李雁兰在沙发上坐下,给罗岁言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去倒杯水过来。
等到罗岁言端着热水过来时,楚尧正拿着一叠装订精致的资料递给李雁兰,“阿姨,您先看一下这个。”
李雁兰半信半疑地接过,缓缓翻看起来。
楚尧耐心地向她解释道:“我们中心跟麓港大学一直都有合作,今年计划在学校成立心理咨询室,到时候罗助理会过去担任咨询室负责人,这样一来,她仍然是在学校工作,而且发展空间更大。”
李雁兰将那份企划书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十几分钟后,脸上才露出一丝释然的表情,“怎么没早说……”
站在一旁的罗岁言仿若失了神,盯着那份陌生的企划书,手里的杯子微微晃动。
后面李雁兰和楚尧又聊了许多,她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待到李雁兰离开已经是晚上八点,罗岁言回到办公室,虚脱般重重地坐在沙发里,垂着肩膀,像是被人揪住了心口,无法畅快呼吸。
楚尧并未解释企划书的事情,而是回到办公室继续处理咨询笔记。
半个小时后,隔壁灯光熄灭,楚尧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车钥匙,对罗岁言说:“走吧,送你回去。”
“楚老师,那份企划书不是临时捏造出来的,而是筹划已久了吧?”罗岁言双手放在膝盖上,盯着失去血色的指尖。
“对,”楚尧坦然道,“半年前就有这个意向,只是人选一直没有定下来。”
“为什么是我?”
“你很有天赋,学习能力强,”这是楚尧第一次对罗岁言的能力表示肯定,“等拿到职业资格证书,就去接手那边的工作,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
“可是,你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罗岁言忍着眼眶中的湿热,低下头不让楚尧看见自己的脸。
楚尧没有回答她的质问,而是反问道:“你会拒绝你的母亲吗?”
他站在昏暗的走廊里,被暗沉的光影包裹,看不清表情。
“我不知道。”罗岁言摇摇头。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了凡事都顺着母亲的心意,甚至刻意讨好,而反抗和拒绝,对罗岁言来说太过陌生。
“你喜欢心理咨询这份工作,又必须留在学校,”楚尧问她,“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的确,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只是理性和感性的相撞,注定场面惨烈。
楚尧认为自己帮罗岁言做了最好的安排,却不知道,这样做等于切断了她最后挣扎与反抗的机会,让她再找不到与母亲抵抗的理由。
无暇去分析利弊,感性将理性彻底踩在脚下,罗岁言此刻满心满脑只剩一个念头:
楚尧不要她了。
用力揉了揉眼眶,罗岁言起身抓起包,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楚尧,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燥热了一整天,夜幕降下后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细密,如一张大网笼住黑夜。
跑了没多远,疏于锻炼的身体有些吃不消,走不动了。
罗岁言喘着气躲进最近的公交站牌下,抱起胳膊蹲在路边。
天色阴沉,细雨蒙蒙,各种情绪交织,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她顿觉心里又苦又涩。
单恋真的太苦了。
这么久了,她不相信楚尧一点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她像个小丑一样,上蹿下跳,自以为正在渐渐靠近楚尧,自以为总有一天能够窥到他的真心,不料到头来,一纸轻飘飘的企划书,就将她毫不费力地从身边推开。
这是拒绝吗?是吧?
差点忘了,楚尧如此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曾经将被别人触摸过的衣服丢进垃圾桶,便表明了他是个界限感极强的人,绝不允许别人轻易踏足他的领地,而罗岁言的行为一次次踩踏在他容忍度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