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他!」珍歇斯底里地尖叫,她精美的發冠被她自己撕扯下來,凌亂地耷拉在肩頭,以致黑色的亂發遮住了她的小半張臉,她狼狽地喘著氣,忽然又抬起頭:「不……別殺他,別殺他!我還是要抓活的,我要給外界一個交待,我得給摩鹿加的盟友一個交待……抓活的!砍斷他的四肢,打斷他的脊椎,不管怎麼說,我只要他活著!」
傑拉德的面上顯出詭秘的笑容,士兵的矛尖包圍著他,一般情況下,人們會說他實在已經插翅難逃,除非天上有別的神跡顯靈,否則他憑什麼從幾十個人的包圍下脫身呢?
那些士兵也是這麼想的,瞥見傑拉德不同尋常的表情,再加上知曉了他前代摩鹿加主人的身份,他們竟不約而同地瑟縮了一下。
與此同時,巴爾達斯渾身浴血,衝進最頂層的金宮,他身後全副武裝的水手也像是血河裡衝出來的。混亂的刀光劍影中,摩鹿加宮的侍衛被砍倒好幾個,水手們同樣有所傷亡。震天的喊殺聲中,部分衛兵急忙審慎地向後圍繞,保衛著他們的女主人。傑拉德也在用匕隨手刺死幾個侍衛之後,從人群中隱退到巴爾達斯身邊。
「時機卡得剛剛好,將軍。」傑拉德輕聲說。
說來蹊蹺,看見殺進來的老將軍,兩兄妹眼中卻各自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廝殺持續了一陣,見暫時奈何不了對方,珍大喊道:「你們給我住手,全都住手!」
巴爾達斯皺起眉頭,也將滴血的劍尖垂下。
獅心女士喘著粗氣,她索性扯掉自己的發冠,讓豐厚的黑髮完全垂下。
「巴爾達斯將軍!貴客,貴客,您的到來讓我倍感驚喜……但如果您還有一絲理智,那就遠離您身邊那個瘋子,仔細聽著我說!」
巴爾達斯不動聲色,沉聲道:「我聽著呢,女士。」
「怎麼,您是懷著喪子之痛的怒火,來這裡報復一些人,殺掉另一些人的嗎?」珍·斯科特氣喘吁吁地問道,「哈!我要說,如果您這麼做,那就完全落入了騙子的陷阱,就是您身邊那個花言巧語的騙子。他假冒了一段友誼吧?他謊稱和您的兒子是莫逆之交吧?可實際上呢,我要告訴您,您的兒子被害落水,是摩鹿加救了他,我們動用了最好的醫生,不幸的是,他已經在爆炸中失去了一隻眼睛,以至於重傷不治,悲慘地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爆炸、火藥——聽到這兒,您是不是覺得十分耳熟?沒錯,這就是您身邊那個騙子的慣用手段,當年他用這一招殺害了我的未婚夫,如今他也用這一招殺害了您的兒子!」
「實話告訴您,這個騙子不是別人,正是我的手下敗將,傑拉德·斯科特。您一定聽過他的名字,也知曉他在俗世中的名聲,對不對?要復仇,那麼您的敵人就近在咫尺;您要利益,我身為摩鹿加的話事人,也能不計前嫌,不追究這一年來您給我帶來的種種麻煩,怎麼樣?就讓摩鹿加與杜卡斯家族重修於好吧,將軍,須知世上沒有永恆的敵人,有的只是永恆的利益。」
這口才同容貌一樣完美的女巫娓娓道來,不慌不忙地說完了這番話,傑拉德卻沒有打斷她,更沒有為自己做一番辯解,他只是偏過頭,觀察著巴爾達斯的反應。
老將軍皺起染紅的眉毛,聽到「黑鴉」的真實身份,他卻表現得一點兒都不意外,更沒有絲毫的失措。
他思索片刻,像是權衡著什麼,片刻後,他轉向傑拉德,語氣不辨喜怒:「黑鴉先生,或者說,傑拉德·斯科特先生,我情不自禁地注意到,您似乎違反了我們的盟約。我需要摩鹿加的財富,而您卻燒毀了太多存儲香料的倉庫。這是為什麼,您能否做出合理的解釋?」
珍的嘴角流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傑拉德卻表現得十分冷靜,甚至還有一點脫的失望。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巴爾達斯會在如此緊要關頭質問他,在兩軍陣前挑剔他的錯誤,做出與背叛無異的行徑。
「因為您要的財富,我已經拿到手了。」傑拉德鎮靜地回答道,「我說過,我還有一筆債在摩鹿加沒有收回,這筆債說的正是我昔日積攢,並且在群島上埋藏起來的私人財產。除了我,埋藏的地點再不會有第二個人知曉。這也是我的妹妹對我嚴加拷打,試圖叫我吐口的秘密之一。現在,我分派去的船隊已經裝滿了十個船艙的金銀珠寶,這是否能叫您滿意?」
珍的面色瞬間陰沉下去,叫人不寒而慄。她望見巴爾達斯略一沉吟,而後心滿意足地頷:「不錯,這確實是我所需要的,傑拉德先生。」
「或許,我們還能就此奪下摩鹿加——」將軍重舉起刀刃,正要下達命令,他的表情忽然僵住了。
透過巨大的落地水晶窗,除了滿城燃燒的烈焰,他還看到了一支規模龐大的陌生艦隊,猶如星火,正在海平面上閃閃爍爍,朝這裡趕來。
「不,援軍正在回防,她最忠誠的狗是不會背叛她的。」傑拉德冷冷地道,「這也就是說,我們該走了,將軍。」
巴爾達斯心有不甘,但傑拉德說得沒錯,再不離開,他們只怕就沒有離開的機會了。
「希望您的承諾一切屬實,我們走!」巴爾達斯說。
他沒有再看氣得快要發狂的珍·斯科特一眼,哪怕她是如此美麗,勝過他平生見過的所有女人,只是,他已經深刻體會到了斯科特人那不受控的瘋狂,幾乎要焚燒萬物的激烈特質。夾在這對兄妹中間,就像與雷暴和閃電同行,心智不夠堅強的人,只會完全依照他們的意志重塑了自己,並且為他們所徹底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