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秋雁叹气道:“兰大人冥顽不灵,叫奴家怎生是好,您不和朝廷断干净,无记业可担待不起啊。”
“兰某身后千骑追杀,多你们一个不多,少你们一个不少!”
剑锋划破兰旭颈间皮肉,血流如线,洇湿领口。
吴秋雁道:“兰大人,您死了,会有人为你伤心吗?”
花时、花时——
吴秋雁遗憾地叹口气,朝老张点了下头。
——剑离开了脖颈。
桎梏消失,呼吸畅快。兰旭疑惑,长枪紧攥,仍未放松警惕。
老张退回吴秋雁身后,吴秋雁笑意吟吟朝兰旭福了福身,说道:“兰大人临危不惧,视死如归,奴家拙诚慕义,岂会残害忠良。适才多有得罪,还望兰大人见谅。”
紧绷的气氛骤然松懈,天高云淡,树影婆娑。
老张抛给兰旭一瓶金疮药,其中暗含内力,兰旭抬手接住,震得手臂酸麻,知道二人是在黑脸白脸打配合,哼笑道:“无记业先兵后礼,兰某领教了。”又道,“如果方才我答应了呢?”
吴秋雁道:“无记业虽是乌合之众,然意在解民于倒悬,你今日杀子求存,他日焉能善待毫不相干的平民百姓?那才是真的不能留你。”
——“如果你决定了用晏果试他,我能帮你们,让晏果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方便你们行动。”
前夜在芳华香,花时看上去对此次刺杀兴致盎然。可吴秋雁仍在游移:“奴家算盘小,算不出缺德的大账,他一个孩子……”
花时道:“又不是真要他的命,你担心什么?”
“如果兰旭真能下得去手怎么办?”
花时眉毛扬得老高,似乎对这种结果非常兴奋:“他要能下得去手,我可真是……更欣赏他了……”说到最后,笑容荡漾,见吴秋雁冷着脸瞧他,肃了脸道,“那是他杀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我还是——”
“哼,妇人之仁,”花时冷嘲热讽,“好在兰旭和你一样。那位小公子是他的命根子,他就是杀光全世界,也不会动他宝贝儿子一根手指头。而如果他真的下了手,只能说明朝廷早有防范,为了博取无记业的信任,无所不为,那你们还留着他的命做什么?”
吴秋雁斜了他一眼:“你舍得?”
花时没回答,转而说道:“许仕康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兰旭惯会顾全大局,不忍陷百姓于水火,他要是答应去杀许仕康,你们也不必留他了。”
“你就这么胸有成竹?”
花时道:“我是了解他。”
——在“兰爻”的事情以外,他了解他。
………………………………
吴秋雁落落而笑:“兰大人,欢迎加入无记业。”
原来无记业野心昭昭,所谋的是江山社稷。兰旭收敛心神,说道:“兰某已非仕进,当不起‘大人’二字,吴老板直呼姓名吧。”
吴秋雁道:“好,兰公子。”
兰旭道:“兰某藏身吴宅,实乃权宜之计,不可久长。事不宜迟,兰某这就要离开京城了。”
“兰公子所言甚是,我们得到消息,京城兵马向西边去了,”吴秋雁示意老张,老张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兰旭,吴秋雁接着道,“你带着这封信,南下湖州,到天马镖局找林镖头,将这封信交给他,他会给你安顿好。”
——朝堂上有他们的暗线。兰旭心道,想着要找机会告知许仕康,一面收了信。
吴秋雁又将早准备好的行囊递过去:“马已秣饱,就在林外;这里面有二十两碎银,足够到湖州了。此去山高路远,兰公子,我们后会有期。”
兰旭欣然整装,起行前飒然抱拳:“多谢吴老板大恩,犬子的安危还请多多费心,”话锋一转,语带威胁,“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兰某舍去一身剐,也要让那些鼠雀血债血偿!
吴秋雁面带微笑,波澜不惊。
…………………………………………
兰旭南行不久,到了竹懋山山脚,他抬头看了看高照的太阳,想了想,促马进了山。
山林茂密,兰旭寻到一处空地,栓上马,席地而坐,摸出金疮药,先往脖子上洒了药粉,然后衣衫半褪,揭开左肩层层纱布。
伤口崩裂,血流如注,兰旭咬着牙往上面洒了大半瓶,才勉强止住了血。因是贯穿伤,背后的口子是够不着了。兰旭重新披上衣服,拿出那封信,在手里掂量。
这两日,他铤而走险,总算侥幸过关,获得了无记业的入场券。今去前路茫茫,生前在后,身后在前,蒹葭舐犊,两两相忘。
他仰头朝山顶望去,从这里可直通山顶,他在山腰看的流萤,还没带果儿来看过;他在山顶得到的拥抱,注定辜负——果儿会恨他,花时在等他,却不知自己下一次再登竹懋山,将是何年何月。
翠鸟啁啾,叫起离情。兰旭只歇了片刻,稍稍解过乏,带上斗笠,上马直奔湖州。
跟踪他的跛足却迅疾的身影,一道烟儿似的回到吴宅,禀明兰旭除了出城,未做其它没必要的小事。
吴秋雁抽着烟,疏慵懒散,看向一旁的负手看景的花时,戏谑道:“我救了你的心上人,你打算怎么谢我?”
花时回过身,笑道:“吴老板大恩大德,花某也不小气。”撩袍落座,抬手倒茶,漫不经心道,“不日,许仕康就会赴任湖州盐政,让你的人都做好准备。西北急着军饷,那块儿地是许仕康的亲儿子,许仕康行伍出身,做事大刀阔斧雷厉风行,这回可不是毛毛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