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熟悉的感觉,响亮的声音,刚猛的力道以及快得看不清行动的手。
伊梦的这一巴掌再次扇掉雅各布好几颗牙,嘴角喷血的同时,就连眼中的世界都在朦胧中摇晃了起来。
雅各布努力地睁大眼睛,可眼前却只有模糊的身影在飘忽不定地摇摆,直到耳边再次响起了那稚嫩的声音。
“你所谓的赚钱,就是去赌吗?赌得倾家荡产,赌的家破人亡,饿死了你的妈,还把你的妻子打成了痴呆,你的女儿吃那些烂的食物就是为了省出点吃的喂给她病床上的母亲,你自己造的孽到了现在还在信口雌黄!”
伊梦到现在都能回想起,那个在大雪中瑟瑟抖的女孩一边抱紧他嚎啕大哭,一边诉说母亲悲惨遭遇的一幕。
“我本无意指摘你们的生存方式,但现在我依然觉得,做人起码应该要有基本的底线,哪怕只是一道门槛也好啊……人的事情你是一点不做,连野兽都做不出的事情你倒是干得挺勤快,你这都已经不是缺德的范畴了,用畜生来形容你的所作所为,都显得这个词汇高尚了起来。”
伊梦平时并不关心森林外面的那些人有什么家庭矛盾,他连大多数人的名字都人不清楚。
但即便是这样的他,却会对雅各布这样的人渣印象深刻,盖因为看到这种毫无人性且极度自私的家长,伊梦便会联想到上辈子将自己遗弃在垃圾桶的父母。
哪怕后来福利院的院长找到了他们,他们依旧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那个男人更是当着伊梦的面叫嚣:宁愿坐牢也不会养他一天,因为伊梦的诞生本来就是双方偷情后留下的意外!
自那以后伊梦就放弃了对亲情的憧憬,过早地步入社会以后更是放弃了对幸福的追求。
幸好小时候有着老院长的关怀,以及众多孩子们的陪伴,伊梦的三观在成长中才不至于扭曲得厉害。
不过他的心中依旧保留着某种美好的憧憬,那是对家庭幸福的美好幻想。
当他小时候在垃圾堆里翻找玻璃瓶时、当他在病床上沉默地看着被机器碾碎的右手时、当他辛苦读完了大学却被歧视和找不到工作时、当他在无数个夜里茫然地仰望星空时、当他在丝毫望不见尽头的工作中倒下时、当他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感受自己生命流逝时……伊梦都在想着:
如果我的开始不会那么糟糕,哪怕我的父母为人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只要他们愿意对我好,将我视为家庭的一份子,我的人生、我的结局又是否会有所不同……
将自己从一闪即逝的回忆中拉回来,伊梦看着眼前的男人乞怜摇尾的模样,摇了摇头,用着没什么感情的语气说道:
“这辈子我的……生父在给我找食物的路上被蛇咬死,我的生母为了让我活下来,引走了捕食者却再也没有回来,而我的同族们毫不嫌弃地接纳了我,哪怕我饭量很大,又长得和他们不一样,他们依旧愿意把我喂养到大,和你比起来,生为野兽的我们竟显得更有温情,这是何等的讽刺……”
虽然这辈子的开局非常离谱,好好的一个人转生成了一只狐狸模样的野兽,但是伊梦却意外地体会到了某种温柔的,前世触及不到的感情。
可惜的是,等到伊梦接受自己身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在周围遍布顶级掠食者的森林中,那两只一步三回头的小小身影却再也找不到了……
雅各布听了这些话,也终于明白了什么,他想要辩解几句,但喉咙却干涩得厉害,只能从中挤出这么几个字:
“但是她不懂,我这是为了她好……不,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大人……”
“你误会了,我并不指望你这样的人因为一句话就有所改变,我只是想体验一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指点点是一种什么感受,现在看来感觉一般,因为我现,我急需要一个比畜生更具攻击性的词。”
伊梦也想用最脏、最下流的话来辱骂他,可是贫瘠的本地词库不支持他这么做。
毕竟他的人话要么是模仿小孩子说话,要么是向那些对他有好感的人请教而来,这其中无论是谁都不会教他这种东西。
算了就当练口语了,而且别耽搁太久了,今天还有得忙呢……
这样想着,伊梦抬头望了望天。
黄昏的天色已然步入了尾声,整个天际边已是一片火红,在夕阳的照射下,伊梦毛茸茸的脸颊被渲染成了一种诡异的颜色,看起来就如同是火焰在燃烧一般!
“本来我想把你细细地切成臊子去喂狼,但是转念一想,那些二货吃了怕不是要拉肚子,丢河里怕脏了水源,扔地上又污染环境,所以我想倒不如让你从哪来回哪去,也顺便给那群人捎个口信,带上我最诚挚的问候……”
雅各布还在低头求饶,但伊梦已经抓着他的头把他拽了起来,在男人惊恐的呼声中,像是看一块死肉一样淡漠地注视他。
“我曾经的仁慈造就了你还活着的错误,但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这种失误生在我身边。”
【黑色目光】
随着一股能量在眼睛上悄然流转,伊梦原本澄澈美丽、翠绿如宝石的眼睛渐渐地绽放出了一抹淡蓝色的微光。
而被迫对上视线的雅各布突然感到大脑一片轰鸣,强烈的眩晕让他的神情变得恍惚,整个人轻飘飘地好像朝着地底的深处缓缓落下。
在他的眼中,整个世界的色彩正在飞消退,天空、树木甚至是眼前的身影都被黑暗所抹去,只余下空中那双湛蓝的眼睛依旧深沉如海。
“最后问你一句,你对阿雅做了什么?她还活着吗?”
黑暗中,伊梦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听不清说话的语气与口吻,但是却蕴含着无法抗拒的威严。
“我给了……教训……还活着……”雅各布下意识地说道,但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回答了。
随着黑暗的愈深沉,他再也听不清楚周围有什么声音,也无法作出任何反应,他连恐惧都来不及升起,只能直愣愣地看着那双眸子所映射出的身影被黑色的潮水所淹没。
下坠,不停下坠!
连意识也在逐渐地远离自己,如坠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