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又愚蠢的日本人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把美国这个强大的妖魔放出来了。这正是英国相丘吉尔梦寐以求的事情。英国的形势岌岌可危,没有美国的帮助,想要赢得战争根本不可能。
威尔逊已经找回了往日的判断力,他忧心忡忡地说:“美国参战对英国是大好事,但对我们就是一场大灾难!”
道森安慰他:“也许没那么严重……”
“不!绝对是一场大灾难!”威尔逊说:“接下去英国肯定也要向日本宣战,这样我们的处境就危险了,日本人随时都可能占领租界。我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道森你也参加。”
现在道森已经没有心思再管任何案子了,让好奇心见鬼去吧!英国一旦向日本宣战,这儿所有的英国人就成了敌国侨民,前途叵测!
威尔逊召开的紧急会议不到一小时就散了,因为大家面面相觑,除了唉声叹气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租界没有正规军队,抵抗等于螳臂挡车。跑已经来不及,而且到处都在打仗,往哪儿跑呢?只能听天由命了。
事情的展尽在预料中。美英两国向日本宣战后,日军立即开进租界,控制了所有重要部门。日本的膏药旗在工部局大楼顶上缓缓升起,上海租界这座“孤岛”终于陷落了。
随后,租界里的美国人和英国人接到通知,分别去浦东、龙华、闸北、沪西等8座集中营报到,随身只能携带少量财物,违令者后果自负。
上海租界是1854年建立的,至今已经87年了,无数的西方冒险家在这儿财致富耀武扬威,现在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报到截止日的前一天晚上,外滩的上海总会从未如此热闹过。大批英国侨民聚集在这座建于1912年、拥有各种娱乐设施的大厦里,向他们的黄金岁月告别。乐队不停地演奏着,一对对盛装男女翩然起舞,尽情享受着最后的欢乐,明天他们就要成为囚徒了。
上海总会拥有远东最大最奢华的酒吧间。道森靠在酒吧间的柜台上,叫侍者给他再来一杯威士忌。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杯了。
威尔逊端着酒杯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嗨,道森,你怎么不和你妻子跳舞?她一个人在那儿很孤独。”
“明天就要进集中营了,还有心情跳舞?”
道森喷着满嘴酒气,半开玩笑地说:“至于露西,只能祝她好运了。用中国人的一句俗话来讲,现在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了。”
威尔逊叹了口气:“道森,我要向你道歉。”
“道歉?为什么?”
“两年前你要退休回英国,我不答应,请求你留下来帮我。我太自私了,我不该那么做,否则的话,你和露西就不会进集中营了。刚才露西对我很冷淡,她一定在怪我。”
“够了,别说了。”道森打断了威尔逊:“你没有错,谁也不会怪你。生死荣辱都是上帝的安排,我们只能坦然接受。来吧朋友们,让我们抛开烦恼,畅饮尽欢吧!”
最后这句话道森是对酒吧间里所有的人说的,大家纷纷响应,碰杯声叮叮当当此起彼伏。
接着,道森带头唱起了英国民歌《夏日里最后的玫瑰》,伤感的歌声在酒吧间里回荡……
次日一早,在日军指定的集结点,道森夫妇和威尔逊夫妇碰头了,他们和另外数十人将被送往沪西第一集中营。
几辆日军的卡车在这儿停下。这些英国侨民正要上车,道森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当过警务处副处长的日本人青木,他挥着一根红木手杖,神气活现地走过来。
这个混蛋!他来干什么?
道森背过脸去,不想跟青木打照面,可是手杖的笃笃声偏偏来到他背后,接着他听到了青木的声音。
“这不是道森先生吗?想不到会在这儿见到你,真是幸会啊!”
青木操着一口古怪的英语,边说边打哈哈。
道森敢肯定,青木来此地绝非偶然,而是故意来羞辱他的。
果然,青木用手杖敲了敲他的箱子,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带的衣服够不够?集中营四面透风,冷得很啊。”
道森哼了一声:“不用你操心。”
“道森先生,你还不知道吧?”青木说:“现在我是敌侨集中营的总管,一切事务都是我说了算。你我毕竟同事一场,看在这一点的份上,我可以帮帮你,让你少吃点苦。”
道森冷冷道:“用不着,我不需要帮助。”
青木摇了摇头:“我奉劝你道森先生,做人不能太骄傲。以前你们是上海的主人,可以为所欲为,但如今不同了,上海是大日本的上海了。你要看清现实,别再跟我摆英国人的臭架子,这对你有好处。”
道森牙关紧咬,脸涨得通红。比这番话更让他愤怒的,是青木那种嘲弄的语调和表情。
青木再次用手杖敲他的箱子,他怒不可遏,一把夺过手杖,在膝盖上折成两截,狠狠摔在地上。
随着折断手杖的咔吧声,其他的声音突然静止,所有的人全都呆住了,包括青木在内。青木是惊愕,其他人则是惊恐。
几秒钟后,青木暴跳如雷,用日语喊了几句。
两个日本兵端着带刺刀的步枪,气势汹汹地冲向道森。露西吓得尖叫起来。
旁边的威尔逊一看不好,急忙跟青木打招呼:“对不起青木先生,道森脾气不好,我代他道歉,请你原谅他。”
其他人也跟着恳求。
这时日本兵已经向道森举起了刺刀。青木又用日语喊了几句,他们收回刺刀,用枪托朝道森打去,将他打倒在地。
青木在道森跟前蹲下,望着他狞笑道:“道森先生,我再次提醒你,情况已经变了,现在我是敌侨集中营的总管。你对我要有足够的尊重,明白吗?否则……你太太会成为寡妇的。再见,好自为之。”
青木大摇大摆的走了。
露西奔到丈夫面前,和威尔逊一起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其余的人也呼啦围了过来。
露西紧张地望着脸色苍白、眉毛颤抖的丈夫:“你……你受伤了吗?要不要请托德大夫看一看?”
道森摇摇头,指着自己的心口说:“我的伤……在这儿。”
威尔逊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森,你的火爆脾气要改一改了。现在你已经不是警务处长,而是囚徒了。用中国人的话讲,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啊。”
道森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牙齿咬得咯咯响。
露西架起丈夫的胳膊:“上车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