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想想有好处,”林永年说:“古川那小子受过特务训练,狡猾得很,对他不能不防。”
冯惠堂把铁球哗啦一收:“林先生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鬼子已经盯上我们了。”
小泥鳅和陈福林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阵,陈福林问:“现在怎么办呢?”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冯惠堂让大家凑拢来,压低嗓音说:“我打算拉一支队伍上山打游击,偷来的那些军火正好派用场。”
“太好了!”陈福林兴奋地挥了挥拳头:“上战场杀鬼子!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我也去!”小泥鳅低声喊。
“省省吧你,”陈福林捏了捏他瘦削的肩膀,笑道:“皮包骨头,像只小鸡仔似的,连枪都拿不动。”
“去你的!”小泥鳅使劲推开陈福林的手:“你别门缝里看人!我小泥鳅也是站着撒尿的男子汉,不是泥捏纸糊的!”
冯惠堂把小泥鳅拉过去:“我知道你是好样的,不过跟鬼子真刀真枪的干,你年龄还小了点。”
“不!我不小了!”小泥鳅说:“我已经十七八岁,是个男人了!我要和你一起打鬼子!”
“听我的话,还是过两年再说吧,”冯惠堂亲切地拍了拍他:“要打鬼子,机会有的是。”
冯惠堂具有一种特殊的权威,小泥鳅虽然不乐意也不敢再争。
陈福林笑道:“小泥鳅,别这么垂头丧气的,过两年我一定来接你,说话算数!”
冯惠堂回头望着林永年:“林先生,你当游击队的参谋好不好?你足智多谋,能帮我出主意。”
林永年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我曾经答应过我的救命恩人,两年之内不回上海。现在期限就快到了,我要回去跟妻儿团聚,还要找陷害我的人算账,我有很多事情要做。”
冯惠堂轻轻叹了口气:“好吧,我理解。我在上海有一些道上的朋友,要不要我介绍给你?”
林永年感激地说:“谢谢!这正是我需要的!”
冯惠堂当场写了一封信交给他,问道:“你打算几时走?”
“还要过些日子。”林永年回答。
冯惠堂想了想说:“我走了以后夜校只能关门了,不过你可以继续在码头上作账房先生,我会安排好的。”
几天以后,冯惠堂秘密拉起了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都是年轻力壮的码头工人。
分手的时候到了,林永年和小泥鳅依依不舍。冯惠堂用力握了握他们的手:“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他的手既强硬又温暖,让人舍不得放开。小泥鳅眼泪都出来了。
这天深夜,码头一座仓库突然起火了,熊熊火焰映红了夜空。
冯惠堂临走时放了一把火,烧掉不少日寇的军需品,同时向日寇宣告,偷军火也是我冯惠堂干的,与别人无关。这样可以保护林永年和小泥鳅,以免他们被怀疑。
小泥鳅望着远处被火焰吞噬的仓库:“冯大哥替我们想得这么周到,真是个好人啊。”
林永年喃喃道:“是啊,我们很幸运碰上了他。”
“现在他走了,只剩我们俩了。”小泥鳅满腹惆怅:“不久以后你也要回上海,丢下我一个人……”
一向洒脱的小泥鳅竟然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林永年笑道:“一个人怕什么?你不是从小就一个人混吗?”
小泥鳅一脸苦涩:“和兄弟在一起多好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滋味没尝过也就罢了,现在……唉!”
林永年搂住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不会丢下你的,你可以跟我一起回上海,只要你愿意。”
“真的?带我一起走?”
“当然啦,你是我兄弟嘛!我们结拜时说过,永远不分开!”
小泥鳅展颜欢笑。林永年也笑了。命运把他俩紧紧连在了一起,两个人谁都离不开谁。
想到即将前往上海那个传说中的十里洋场,小泥鳅兴奋得像小鸟一样嘁嘁喳喳:“听说上海的高楼高得看不到顶,马路上人挤人,前胸贴后背,晚上比白天还亮堂,是真的吗?”
小泥鳅没有得到回答,因为林永年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此刻林永年的心已经飞回了上海,飞回了那幢漂亮的西班牙式小洋楼,飞到了日思夜想的妻子女儿身边。
他看了看墙上的月份牌,今天是1941年6月5日,石铁山给他的两年期限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