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芍藥,你們都先下去。」赫連子晉吩咐道。
芍藥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被赫連子晉冰冷的眼神嚇住了,只得吞下那些話,乖乖退了下去。
一陣響動過後,屋中只剩下他們兩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空氣仿佛都凝滯了。
最後還是赫連子晉開口打破了沉默:「為什麼要來。」
他坐直了身子,臉色陰沉得厲害。
「不是你說的嗎?」李嬌嬌有些迷惑了,她按約定來了,怎麼他瞧著倒有些不開心了?
「我讓你來你就來?你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赫連子晉有些煩躁,這裡可是青樓,是她一個公主應該來的地方嗎?
他提出這個要求,本沒想著她會來,可她還是按約定來了,是不是說明她心中還是有幾分在意他的?
「我知道。」李嬌嬌點了點頭,取下帷帽放在一旁,「你先前不願意見我,如今有了機會,我自然是要來的。」
「對不起,赫連子晉,那天的事我很抱歉。」
「只是道歉的話,你那天已經說過了。」赫連子晉垂下眼去,冷笑一聲,瞧瞧,果然被他猜中了。
「我從未想過騙你,只是此事說來話長。」李嬌嬌嘆了口氣,理了理腦中雜亂的思緒,想著怎麼說才不會讓他覺得太荒誕。
「那就慢慢說,我有的是時間。」赫連子晉倒了杯茶水慢慢喝著,像是在靜靜等著看她又能編出什麼哄人的故事。
「我是曾經喜歡過謝霽。」李嬌嬌找了個位置坐下,慢慢說著,「但現在已經不喜歡了,若非那天他犯了病,我本不打算再與他有牽扯的。」
赫連子晉挑了挑眉,神色稍霽,沒有打斷她的話,繼續聽著。
「瓊林宴上,我是存了私心的,我想著要找一個不比謝霽差的人,便選了你。」
「事後得知你的身份我不曾後悔,也曾認真想過要與你成親。」
「但那天的事讓我明白,這對你來說是不公平的。」李嬌嬌看向赫連子晉,面帶歉意,「很抱歉,我本應該考慮得再周全些。」
「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和謝霽聯合起來戲弄你的意思。」
「說到底都是我的過錯,你要怪便怪我吧,若是有什麼要求,也儘管提,我會盡我所能。」
李嬌嬌一口氣將話都說完,心情卻沒有想像中那般暢快。
「這算是坦白嗎?」赫連子晉的臉色越聽越黑,「是不是我提了要求,之後就算是兩清了?」
李嬌嬌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
「李嬌嬌,我不同意!」赫連子晉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這件事沒完,我們兩清不了。」
「欺騙了我的真心,輕飄飄的兩句話就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了嗎?」赫連子晉只覺得眼眶發酸,全身上下都在顫抖。
他究竟在期待些什麼,這女人的狠心他不是早就領教過了嗎?
「抱歉。」李嬌嬌低下頭去,心中也不好過,酸酸漲漲的,想到要兩清,心中還有幾分不舍。
一時無話,兩人之間再度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靜謐。江邊晚風吹拂,夾雜著一絲涼意,屋內的燭火跳了跳,看得人膽戰心驚。
「殿下還在騙我對吧。」赫連子晉冷靜下來後突然靈光一閃,抓住了李嬌嬌話中的漏洞。
「據我所知,瓊林宴之前,殿下並沒有見過謝霽,又怎麼會喜歡上他?」
這件事從一開始便不合理,兩個素未謀面之人,又怎麼會有私情?他之前是生氣,後來是傷心,便一直忽視了這不合理之處。
「殿下不曾對我說真話,是還瞞著我什麼嗎?」
「究竟是什麼秘密讓殿下如此忌憚?」
赫連子晉起身,朝著李嬌嬌步步緊逼,銳利的目光仿佛要將她整個人洞穿。
李嬌嬌在他強大的壓迫感下不由得也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去,直到後背碰到牆壁,再也無路可退。
赫連子晉的呼吸縈繞在李嬌嬌的頭頂,高大的身軀將她逼近角落,她像是被盯上的獵物,已經被逼至絕路,沒有掙扎的餘地。
她知道是瞞不過去了,可重生之事未免太過驚世駭俗,說出來也並不妥當,還是想個委婉些的法子。
「我曾經做過一個夢。」李嬌嬌偏過頭去,雙手抵住牆,輕聲說道,「夢中我在瓊林宴上相中了謝霽,喜歡了他三年,可他從未喜歡過我。」
「後來黎國與大陳開戰,他和群臣奏疏,送我去和了親。」
說起往事,那些她不願再次回想的畫面都紛紛浮現,李嬌嬌心情難免有些低落。
「我死在了和親的路上。」
這句話如驚雷一般炸開。
李嬌嬌再也沒辦法平靜,渾身顫慄著,眼前閃過支離破碎的片段,仿佛人死之前的走馬燈。
漫天的黃沙,橫屍遍野,戴著佛珠的男人用手挑起她的蓋頭,可是卻看不清他的臉。
深不見底的懸崖,一輪圓月,還有一片死寂的黑色。
令人恐懼的死亡般氣息再度將她包裹,眼睛失去了焦距,蒙上了一片霧色,她好像什麼都看不見了,甚至連呼吸也逐漸忘記了,只想在黑暗裡沉沉睡去。
「李嬌嬌!醒醒!」
好像有什麼人在喊她?
李嬌嬌緩緩地睜開眼,入目是一片黑暗,身體卻輕飄飄的,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一陣刺目的白光過後,是赫連子晉放大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