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林澤之比他小一歲,但他們是同一年入學。因為林澤之跳了一級。
程君止跟正常小孩一樣,六歲讀小一,而林澤之五歲就讀了小一。
那時候林澤之還不會認很多字,只會讀不會寫,也看不懂題目,林澤之媽媽就會給他念老師布置的作業的題目,他聽得懂,然後寫題。
是典型的天才少年,跟後來的宋離是一樣的。
他很少跟林澤之聊在程岱家裡的一切。是某次在附二小的科學課,林澤之等到快上課程君止都沒來,上課五分鐘後,程君止才緩慢出現在教室門口,跟老師打報告進了教室。
儘管當時的程君止極力忍耐和掩飾,但身體對疼痛的本能反應,他皺巴巴的眉頭和彆扭的走姿,還是讓林澤之察覺到他的不適。
林澤之發現了他身上的傷,不是淤青,是正常的,家長用竹條打了小孩之後留下的發腫的痕跡,是報警都無法說清楚的「教育」實際上是近乎虐待的痕跡。
林澤之是他唯一信任的人,程君止告訴了他真相。
林澤之從小就是紳士,聽到這些也只是紅著眼吼,「他們也太過分了!」
連髒話都不會說。
後來受傷難過,程君止都會求助林澤之,但他的求助只僅限於傾訴,林澤之會用自己的零花錢給他買藥,但他也做不了其他很多,畢竟他們才只是年紀很小的小學生,是連單獨買一張出市的車票資格都沒有的小學生。
林澤之是他遇到宋離之前,漫長黑暗童年唯一的光。
程君止怯懦,隱忍,但骨子裡又帶著一種堅韌,是誓死都要離開程岱的堅韌。
他無數次靠在林澤之身上,身上和心理的傷癒合又裂開,裂開又癒合,反反覆覆叫囂,像在凌遲,夢裡都在喃喃,「快長大吧,林澤之,我們快長大吧。」
林澤之施以懷抱,對他說:「希望明天就長大,長大了也許我就能保護你了。」
但他和林澤之,畢竟不是同一個學校的,每天能相處的時間也不過是一節科學課,短短的四十分鐘。
程君止每天都不想回家,不想回滿是咒罵和陰陽怪氣的家。
那不是他的家。
於是在聽了林澤之說可以回去跟家長說一起做完作業再回家的建議之後,他勇敢地跟程岱說,想做完作業再回家。
程岱懶得理他,只是跟他說,「晚了沒公交車,不要指望我跟你嫂嫂來接你。」
沒關係,他會掐好時間,要是晚了可以自己走回來,不會麻煩叔叔和嫂嫂。
程岱沒回應,算是同意。
程君止很高興,他終於可以不用每天每天的等程夢放學,也可以在程岱家少待一段時間。
程岱不再給程夢一整塊錢,反而是分成兩個五毛給他們兩個。
那是程君止第一次有自己支配金錢的權力,雖然那只是車費。
但如果他不坐車,就可以攢下一個五毛,買幾顆糖,或者買個辣條。
他跟林澤之一起寫作業,寫到天黑,再一個人,走那條常走的回家路。
以前程夢落下他,他也是這樣乘著黑天走回家,有時候天還沒黑,走回去的時候就慢慢黑了,但他鮮少觀察。但現在不一樣了,就算已經黑天,他也很開心,甚至還刻意放慢了腳步。
仿佛一如既往帶著濃濃霧氣的黑天,能透過霧和雲層,看到星星。
星星不是每一天都有的,但他總能看到星星。
然而好景不長,程夢回家跟程岱說,她的朋友碰到程君止在外面玩,並沒有好好學習。加上程君止確實回來的晚,小學生下午三點半放學,他每次都要磨蹭到六七點才回來,有了連人證物證都算不上的證據,程岱一怒之下,不允許他跟同學在外面學習。
「那我也不要每天等姐姐那麼晚,我可以早點回家寫完作業再休息。」那是程君止帶著稚氣的聲音第一次反抗。
程夢升上五年級就開始需要上早自習,早上也沒法兒跟程君止一起。
雖然不能再跟林澤之一起做作業,但好在程君止確實不用跟程夢一起上下學了。
林澤之聽說之後還很遺憾,但好在現在他們已經二年級了,距離長大,又快了一年。
「小學讀完,初中我們就一起住校。」
這是少年程君止和少年林澤之心照不宣的約定。
有些人的惡意是沒有理由的,哪怕你只是平凡,哪怕你什麼都沒做,他們都恨你。
有一次隨堂考試,程君止寫完卷子,同桌湊過來要跟他對答案,程君止把卷子挪到他那邊,一邊幫他看老師,一邊看他對答案的進度。
為了方便年級主任隨時巡邏,那時候的小學上課是不關前後門的,程君止剛好坐在後門附近,能直接看到拐角處的樓梯。
程夢上體育課從樓梯下去,剛好看到程君止跟同學對答案這一幕,於是回去添油加醋說他抄同學答案,程君止的滿分試卷,就變成了剽竊他人成績的罪證。
他依舊沒有辯解,隨便吧,對於不喜歡你的人,你做什麼他都可以挑刺。
程君止早就不為這些事難過了。每次半夜想哭的時候,就躺在房間裡,睜著眼看天花板,好像那天花板是幕布,能投影出他短短六七年人生的全部美好光景。
他什麼也沒想,只是想高秀雅。
想高秀雅什麼時候能不忙工作接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