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嚨一緊,忍不住問:「有沒有長水泡?」
「沒,哪有這麼精貴。」宋知時不自然地嘟囔了一句。
他說這話其實也挺心虛的,因為顧淮這麼問是有前因的,前世他一意孤行辭了職,從公社學校跑來投奔他,卻不懂怎麼坐車,只能跟著送貨的驢車一路走,走到家屬院的時候,鞋子也磨破了,腳也磨破了,長了很多水泡,還是顧淮把他背到衛生所,讓醫生幫他治療的。
顧淮出去倒了洗腳水,又不知道從哪變出另一盆熱水,伺候著宋知時洗手淨面。
宋知時累得不想動彈,只能乖乖被人擺弄,他一方面感慨真是由儉入奢易,還是以前有人伺候的日子舒服,另一方面他也不敢使喚顧淮,暗暗告誡自己這是最後一回。
一夜無話。
第二天宋知時醒來,太陽已經懸空了。
糟了!今天要搬家的!
宋知時顧不得賴床,趕緊套了個外套就往外沖,等來到客廳,才發現家裡已經空空如也,能搬走的東西基本都不在了。
「起來了?」顧淮繫著圍裙從廚房裡出來,手裡端著昨天的剩菜。
「簡單吃一點,下午我們就出發吧。」
「家具呢?」
「都在外面院子裡呢,一會兒把你房裡的東西也搬走,你要是有什麼貴重物品,記得隨身帶在身上。」
宋知時點了點頭,現在的他哪還有什麼貴重物品,身家性命全系在顧淮一人身上。
等東西全部整頓好,宋知時再度看了一眼這個小院子,雖然只住了短短小半年,但這裡是他跟顧淮重開始的地方。
可惜他那台德國造的相機留在了宋宅,不然倒是可以跟顧淮在這裡拍照留念,但願以後還有機會可以過來吧。
臨走之前,宋知時還是找到范國威買了他心心念念的雪花膏和麥乳精,又買了一塊蜂花檀肥皂和一盒蛤蜊油,這點東西花了他十五塊錢呢,等於還沒開始賺錢,手裡的零錢就花得差不多了。
其實宋知時想買的東西還不少,可是物資實在太匱乏了,有些東西范國威也是有心無力。
下午,顧淮不知道從哪裡借到了一輛軍用卡車,裝上兩人為數不多的家當朝著陝甘煤礦所在的商陽縣駛去。
後世幾大全國聞名的煤都之一的商陽縣,現在還屬於河洛市下轄的一個小縣城,它跟扶岐縣屬於一南一北,由於發掘出了豐富的煤礦資源,近幾年縣裡人口開始增長,經濟水平不比市里差,最重要的是商陽縣還是顧淮的老家。
顧淮他會想回家嗎?如果他回去了,自己該怎麼辦?昏昏欲睡的宋知時這樣想到。
經過幾個小時的車程,兩人終於到達了商陽縣最大的礦場——陝甘煤礦。
顧淮出示了通行證和介紹信,兩人一路暢通無阻地到達了家屬區。
跟部隊家屬院家家戶戶都是小院子不同,陝甘煤礦上下共有幾千名工人,加上家屬就有幾萬人,所以一律住的是筒子樓,四層樓的高度,一層差不多有五到六戶,共用一個廁所。
由於狹小,家家戶戶都把灶台搭在走廊里,因此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油煙味,樓道里堆滿了木材和煤球等雜物,僅有的幾個通風窗口還晾曬著衣服。
其衛生環境可見一斑。
跟前世一樣,顧淮分到的房子在一樓最邊上,大約四十平左右,是標準的兩室一廳,客廳的左右邊各一個房間,一眼就能看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但總得來說起碼是水泥地了,宋知時已經很滿足了。
他在這個房子裡住了兩年多,所以對左鄰右舍都比較了解。其實筒子樓每一層都有一個大戶型,大概六十平的樣子,不但是三室一廳,還有廚房和衛生間,專門分配給高級工、工會主任之類的家屬居住。
不知道顧淮是不是又發揮了什麼捨己為人的精神,反正他們只分到了最普通的戶型。
這種戶型要是碰上家裡孩子多的,兩個房間根本住不下,孩子們只能擠客廳。不過對於他倆來說,兩個房間就綽綽有餘了。
宋知時甚至還想過把兩張床並在一起,這樣多餘的空房可以用來做顧淮的書房,他現在大小也是個領導,以後要跟人討論什麼事情,也好有個空間。
宋知時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他看出顧淮明顯有了遲疑,最後還是拒絕了。
行吧,那就各住各的吧。
顧淮有了自己的房間,這張小行軍床就不夠住了,在宋知時的強烈建議下,兩個人準備去附近找個木工再打一張床。
不過今天天色已晚,只能過幾天再說了。
顧淮承擔了搬家具的大部分勞動,宋知時也不好歇著,頭上系了條毛巾就開始埋頭幹活。
正當他與房間死角做鬥爭的時候,頭頂傳來一道溫柔的男聲:「你好。」
宋知時跟顧淮同時向門口看去,一個穿著藏藍色工裝的男人正端著一個碗站在大門口。
男人皮膚很白,白到幾乎沒什麼血色,五官倒是很秀氣,看著大約二十五六的樣子,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顯得文質彬彬的。
男人開口道:「你們是搬來的鄰居吧,我是住隔壁的,我叫姚思雨。」
宋知時記得前世鄰居里沒這號人,他家隔壁是個非常不講理的老太太,但這位肯定比那個小老太太好相處,宋知時立刻高興地迎上去:「你好,我們是來的,我叫宋知時,他叫顧淮。」